遇到難得的大晴天,安承從牛津學術會場出來,基督堂莊重威嚴,陽光照在泛黃的草坪上,有種久陰乍晴的活氣。
事情辦得順利,心情也自然愉快,沒來由的驕傲讓他想起了自己學生時代,安承曾在這裏和來自各個國家的同學辯論,討論榮格和阿德勒,傍晚時分租一輛機車駛過大學城。
安承的英式禮儀和發音都是專門學過的,和那些老派貴族打起交道簡直如魚得水,李安從身後追出來拍他的肩膀,“發揮不錯,老家夥們都被你糊住了。”
“在下別的不行,嘴皮子還算利索,”安承一揚眉毛,又嘚瑟起來。他從不會過分謙虛,心安理得接受一切誇讚,這種自信是良好的家庭環境堆出來的,甚至讓人嫉妒不起來。
“你那ppt講得,簡直了,”李安激動起來中英文混著說,“那句話怎麼說的,遊刃有餘,我要是gay肯定會愛上你。”
安承哈哈大笑,他在背後下過苦功夫,當然講得好,旋即向李安解釋自己一直在賓館準備,把所有可能出現提問的地方標出來,一一整理作答。
李安最欣賞他這性子,從不藏著掖著,也不像中式學者那樣圓融保守,他享受自己取得的成就,並且把方法原樣丟給你,有本事你也去整套一樣的,但大部分人沒他這本事。
歐洲這邊已經談得差不多,安承下一站直飛香港,見了幾個私募投資的合夥人。搞金融的都是人精,又是一通盤問試探,安承應酬完徒步走回賓館,隨手刷著回內地的機票。
香港仿佛是一座沒有夜晚的城市,十一二點的維港依舊燈火璀璨,光怪陸離,駁船駛進碼頭,海麵沉沉睡去,安承刷著屏幕的手指一頓,把白天的一條消息扒拉了出來,季白的情況不是很好。
怎麼會這樣,安承立刻聯係了療養院,值班的護士哈欠連天地說明了一下情況,顯然也是一知半解。
安承這下急了,訂了最早回北京的機票,網上值完機後才跟李安解釋,說北京實驗室有要務要處理。
李安是個善解人意的老板,當下表示了理解,他已經把人拖出來一個多月,現在差不多收尾了,資金這方麵的事他可以搞定。
安承一夜輾轉,想破頭也沒明白自己的方案在哪裏出了差錯,清早頂著兩個黑眼圈趕飛機回去,手機剛恢信號便擠進來四五通未接電話和一大堆短信,問他什麼時候能到。
安承沒空回家,拖著行李先去了療養院,幾個護士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一見到他簡直要哭出來。安承沒心情聽他們哭訴,直接去找人,但護士沒領他去vip室,而是拐進了另一處低矮的院子。
眼看著越走越偏,安承心裏咯噔一聲,壞事了。
這房子之前是給戒毒人員準備的,裏麵有專門的強製性設施,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把人往這邊送,安承快步急行,心頭暗暗積攢了怒氣,把人交給你們一個月,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某個房間傳出驚呼,這下不用護士引路他也知道了,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季白時還是猝然一驚。
他赤腳站在屋裏,水藍色的病服被撕扯成了絮狀,牙根緊繃,眉峰擰起,眼神冰涼而暴虐。季白喘著粗氣,自胸腔裏發出咆哮,簡直像一頭被激怒了野獸,安承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跌坐在牆角的護士很快被人扶了起來,攙扶出去檢查傷勢,夏銘抱著一遝文件,命令門口的保安,“給他穿上,快給他穿上!”
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手裏拿著束縛膠衣,卻還是猶豫了,踟躕著不肯上前。
安承擠開重重人群進去,“怎麼會這樣?”
“師哥!”夏銘扯住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季白失控了,我已經給他停藥了,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