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歐洲啟蒙運動的來龍去脈(1 / 3)

這一章我們談談歐洲近代啟蒙運動的因果。

啟蒙運動,一般說來是將其看做近代文明的起源,其主要發源地是在法國,也有一部分啟蒙運動發生在英國。如上章所說,有了宗教改革,才有對理性和自由的尊重。因此,啟蒙運動是宗教革命的直接成果。不過,實際上的發展,我們還要考慮許多其他的因素。地中海沿岸的基督教世界和中東、近東的伊斯蘭世界長期對峙,這種狀況隔斷了歐洲和遠在東方的中國之間的接觸。可自從大航海運動開始,歐洲的海權國家紛紛經由海路遠航東方,不僅直接地接觸到遠方的中國和印度兩大文明古國,也發現了新大陸。這兩大事件,對啟蒙運動有相當重要的影響。

耶穌教士與東西方文化的交流

我們先說關於遠東的部分。蒙古帝國西征一直打到歐洲邊緣,其征服的疆域廣大,橫跨歐亞,在陸路上有萬裏的驛道,海上有繞航馬來西亞半島,經過印度洋進入紅海或是波斯灣,最終進入歐洲的長程航道。我們大家都以為馬可·波羅是向西方傳達東方文明的一個重要人物,其實除馬可·波羅外,還有好幾位旅行家寫下重要的著作描述東方的情形,這些人有的是歐洲人,更多的卻是伊斯蘭世界的人。這些著作經過十字軍東征以後,也逐漸為歐洲的知識分子開啟了了解東方的窗戶。天主教會一直以為在東方有一個失落的以色列部落,也以為東方有一個號稱約翰長老[1]的神秘人物在東方建立了一個基督教的國度。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也很複雜,此處不必細述。但至少在成吉思汗的時代,東方的草原上確實有一個信奉東方景教[2]的部落領袖王罕[3]。

這些依稀仿佛的印象,使天主教會中的革新力量耶穌會[4]和稍後興起的道明會[5]等宗派都向東方派遣傳教士。最長期的傳教工作,是耶穌會延續數百年不斷地派遣教士來到中國。最著名的教士當然就是利瑪竇。數百年來,這些教士們傳送回歐洲的信息,涉及眾多,內容也很深入。例如,關於景德鎮製作瓷器的技術,就有一位傳教士居住在江西十九年,將製造瓷器的工序和工場組織方式全部記錄下來,寄回歐洲。在他們的描述之下,中國的古老文明在許多方麵比歐洲的文明要優越。從政治方麵說,他們也極力推崇中國的考試製度,認為經過科舉選拔的文官具有高度的專業性,也有一定的道德修養,不是歐洲以貴族執政的政權可以比擬的。

17世紀以後,耶穌會的傳教士又傳述康熙皇帝的“聖王”特質。康熙確實很有學問,而且對於耶穌會士禮遇有加,跟從他們學習西方的數學、物理學和醫學。康熙也借重耶穌會士了解西方,例如,清代派遣專人遠訪今日的俄國,這一使節團就是由一位耶穌會士陪同西行的。耶穌會士介紹的世界知識——包括當時最好的世界地圖——是康熙了解當時世界的重要依據。康熙時代的中國,雖然許多病根已經長期隱伏,呈現於世界的卻是清代的盛世。當時的中國和歐洲比起來,無論生活質量還是社會秩序,都高出一籌。耶穌會士因此表揚中國的製度,是符合柏拉圖“理想國”[6]理念的聖王和理性的秩序。

啟蒙運動開啟了科學和自由

這些遠方的理想國,對歐洲的知識分子來說是一種夢想,也是一種提示。他們認為:東方有這樣的國度,為什麼歐洲不能有同樣以聖王領導的理性秩序?於是,在公教秩序不能麵對挑戰之後,他們也尋求建立一個新的文化秩序。對於東方文物的愛好,反映於藝術,就是從中國傳過去的風景畫和圖案。在戲劇方麵,中國《趙氏孤兒》的戲劇故事被翻譯成法文,傳誦一時。中國文化裏的人文思想不同於歐洲的神權理念,中國人認為,人是一切的根本,社會的秩序是人際關係的合理格局。中國數學和自然科學表現出的相對性,以及天人之間的互依互伏,都和西方專斷的一元性有很大的不同。這種對中國文化的愛好,維持了大概一百多年。在18世紀以後,當歐洲文明興起時,“中國”兩個字卻完全改變了內涵,從理想國一下子跌落成貧窮和愚昧的代名詞。這種改變是後來的事,在17世紀,“中國”卻是被西方知識分子用來“借他人杯酒,澆自己塊壘”——給歐洲知識分子帶來改變自己民族文化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