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曾作供完畢,如花痛哭失聲:
“他沒有死?他不肯死?他……”
“如花,你不要哭——”我道。手足無措。
阿楚撫慰她:
“有話慢慢說。”
她昏昏然站起來:“我永遠都不要再見他!”一起來又跌坐下,漂泊的影崩潰了。
我與阿楚急急挽留。她這一走,陷我倆於疑竇中度過一生?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也氣上心頭,把《天遊報》出來:
“你怎麼可以一走了之?我為你四方奔走,任勞任怨,”把阿楚的評語都使用出來,“而你,隱瞞了事實,利用了我的同情,看不出你那麼陰險!”
罵得興起,索性不留情麵:
“如果你撒手不管,逃避現實,跑掉了,我們永遠都不原諒你。講故事動聽,何以你不去做編劇?做雞和做編劇都沒有分別,一樣是作假……”
兩個女人從未見過我大發脾氣,一起呆住。我也不明白,什麼力量叫我非以“誇父逐日”之堅毅精神,追查到底不可。
“你把一切真相誠實說出來!”
如花滿身淚痕,一臉歉疚,朝我一揖。我忙息怒扶住。怎麼還有這種重禮,唬得我!
“永定!我把一切說了,你還會原諒我嗎?”她怯怯地說,不看我,隻撿起舊報細閱。手都抖了。
“會會會,一定會!”我強調。原諒而已,不要緊,可以原諒她七十個七次,又不需動用本錢。
於是她清清喉嚨,在這艱辛的時刻,為我縷述她故意隱去的一個環扣——
如花思潮起伏,心中縈繞一念:十二少與自己分手,是因為自己不配。他這樣回家去,生命中一段荒謬的日子抹煞了,重新做人,今後,便是道左相逢,二人也各不相幹。一個越升越高,一個越陷越深,也是天淵之別。十二少,如此心愛的男人,自是與程家淑賢小姐成婚了,淑賢不計前嫌,幸福垂手拾得;自己艱苦經營,竟成過眼雲煙,真是不忿。想那程家小姐,在與陳家少爺跨鳳乘龍之日,鼓樂喧天,金碧輝煌,披著龍裙鳳褂,戴了珠鑽金飾,交杯合巹,粉臉飛紅,輕輕偎在十二少懷中……日後……
如花還不及想到日後。
她隻想到今晚。無端的邪惡。
這個男人,她要據為己有!
自己得不到,誰也不可以得到!對於賭,她耳濡目染,甚是精通,這一鋪,就是同歸於盡,連本帶利豁出去!
“在分手的那晚,我在酒中落了四十粒安眠藥,細細拌勻……”
啊,我一聽之下,甚為恐懼:這是一宗殺人陰謀!阿楚比我更甚,也許她念及自己一向對如花不怎麼友善,怕她把她一並幹掉,她來緊握我手,我倆的手一般冷,相比無分軒輊,榮膺雙冠軍……這可怕的女人!
在與十二少半夕歡娛之後,如花殷勤勸飲,連盡三杯,是的,最後三杯。
然後,如花當著十二少麵前吞下鴉片。她且分了一份給他,不等任何回話,以肅穆的神情來交代後事:
“如果,你也有一點真心——”
十二少當下心潮洶湧,一個癡情女子以死相許,大丈夫何以為報?他呆在原地,如石雕木刻,腦中百音鳴放,唇幹舌燥。死,不死?人生最大的趑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