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NG比人人都多。比所有女人都多。全身都掛滿NG。”她卑微地說。
“怎麼會?”阿楚被挑動了饒舌筋,開始數算她任內的訪問心得,搬弄女性是非:“如花你聽著了——”
劉曉慶這樣說:“做人難,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做單身的名女人,難乎其難。”
陸小芬這樣說:“男人,不過是點心。”
繆騫人這樣說:“世上哪有偉大的愛情?可歌可泣的戀愛故事全是編出來的,人最現實,適者生存。”
丁這樣說:“自從信奉佛教之後,我的心境才平靜多了。”
林青霞這樣說:“我過得‘省’,是希望有一天退出影壇時,有能力自給自足。我不願意依賴婚姻,因為碰到可靠的人,是自己造化好,否則我又能怎麼樣呢?我是以一種悲觀的心境來麵對快樂,刻骨銘心的感覺,難以永恒。”……
“阿楚,你所提及的女人,我一個都不認得。她們都是美麗而出名吧?她們同我怎會一樣?我隻是——”
“不,世間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樣滑稽。”
我不希望阿楚再嚼舌下去。
“戀愛問題很嚴肅,不是娛樂新聞,說什麼滑稽?”
“走走走,我跟如花談女人之間的煩惱,與你何幹?女明星的戀愛不是娛樂新聞?一一都是大眾的娛樂!人人都沉迷,就你一個假撇清,你不看八卦周刊?你不知道誰跟誰的分合?沒有分合的點綴,沒有滑稽感,那麼多人愛看?”
我頓然地感到悲哀。
我們竟不能給予女人一些安定的感覺,真為天下男人汗顏。
經阿楚這般的灌輸,隻怕如花一定對男人灰心。她本來就已灰心,現在連灰也不存在了。其實我們應該鼓勵她,讓她積極開朗一點,好好上路,誰知一沉到底。
我非把她倆都提起來不可。
“如花,明天你便要離開這裏了吧?”我盡量放輕鬆一點,“你可要逛逛這進步一日千裏的大都會呢?”
她猶在夢中,怎思得尋樂?
“這樣來一趟,不盡情跑馬看花,豈不冤枉?那些來自大陸的雙程訪港團,巴不得七天之內168小時就把整個香港吸納至深心中。我明天帶你坐地鐵、吃比薩餅、山頂漫步、看電影……”
“哈哈!”阿楚笑,“她又不是遊客!”
我有點不好意思,自恨老土。
氣氛好了一點。
“我什麼地方都不要去,我要把這一切過濾一下,隻保留好的,忘記壞的,明天之後,我便完全拋棄一層回憶,喝三口孟婆茶,收拾心情上轉輪車,也許不久我便是一個嬰兒。讓我好好地想念……”
“明晚你再來嗎?”我與阿楚都不約而同地依依不舍。
“來的,我來道別。”
“你一定要來,不要騙我們!”
“明晚是香港小姐總決賽,我勢將疲於奔命,但一選完了,馬上趕來會麵。如花……”
阿楚搖撼她的雙手。
“你趕不了,駁料算了。”我說。
“是,駁不到料,便嫁人算了。”她笑。
“今晚我想靜靜度過。”
五
如花絕望地消失。
“永定,怎麼你不留她一下?”一反常態。
“讓她安靜。”難道要她在那麼萬念俱灰底下強振精神來與人類交談?夠了,不必取悅任何人。她連自己都不可取悅。讓她去舐傷口,痛是一定痛,誰都無能為力。
看來,阿楚對我完全地放心了,她看透了我:不敢造次。我看透了女人:最強的女人會最弱;最弱的女人會最強。女人就像一顆眼珠:從來不痛,卻禁不起一陣風;一點灰塵叫它流淚,遇上酷熱嚴寒竟不畏懼。——其實我根本無法看得透。
送阿楚下樓坐車,她要養精蓄銳,明晨開始,直至午夜,為一年一度的香港小姐選美盡“跑腿”義務。把閃光燈上足了電,把攝影機上足了菲林,把身體填滿精力。明晨,一頭小老虎的上路搏殺,爭取佳績。看誰一夜成名?
一夜的風光。明年輪到下一位。
被踢出局的,馬上背負“落選港姐”之名;入了圍的,一年後便被稱作“過氣港姐”。落選或者過氣,決不是好字眼。無論贏或輸,卻都在內了。有什麼比這更不劃算?但如阿楚所言:“世間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樣滑稽。”
到了最後,便落葉歸根,嫁予一個比她當初所訂之標準低的男子,得以下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