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2 / 2)

如果不是門限森嚴,也許該帶她去看選美,讓她們惺惺相惜。

“我們坐電車去。”

“好吧。”如花說,“我最熟悉的也隻是電車。”

上了車,一切恍如隔世。六天之前,我倆在電車上“邂逅”。

自1905年7月5日起,電車就通車了,誰知在這物體上,有多少宗“邂逅”?

“如花,電車快被淘汰了。”我悲哀地說,“它也有七八十歲了。”

“——”如花怔怔地,“像人一樣。”

我知她心底還纏繞著那男人的影子。不,非驅去她心魔不可。話題回到電車:

“以前電車的票價是多少?”

“唔?”她略定神,“頭等一毛,三等五仙。”

“那麼便宜?”

“但那時普通工人一個月的薪水是七八元。五仙可以飲一餐茶,或吃碗燒鵝瀨粉。”

“如此說,今天的票價才最便宜。你看,六毛錢,連麵包都買不到。”

“不知道我再來的時候,還有沒有電車?”她也無限依依。

“也許還有。到你稍懂人性的時候,便沒有了。”

“那有什麼分別?結果即是沒有。”

在這澄明的夏夜裏,電車自石塘咀悠閑地駛往銅鑼灣,清風滿懷,心事滿懷。雖沒說出來,二人也心有不甘:是緣慳一麵。

真是凡俗人劣根性:勘不破世情,放不下心事,把自己折磨至生命最後一秒。

有兩個女孩登車,坐到車尾,那座位,正麵對樓梯。其中一個嚷嚷:“我不要坐這兒,看!多不安全,好像車一動就會滾下去。”二人越過我們,坐到前麵。

“又有什麼位置是安全呢?”如花對自己說。

翡翠戲院今晚的午夜場放映《唐朝豪放女》。我去買票的時候,如花瀏覽四下的劇照,看不了幾張,有十分詫異的反應。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香港的戲院會放映類似生春宮的影畫。但吾等習以為常,不覺有何不妥。這是因為道德觀念、暴露標準,把30年代的妓女也遠遠拋離。如今連一個淑女也要比她開放。她甚至是稀有野生小動物,瀕臨絕種,必得好好保護。等到差不多放映了,阿楚氣咻咻趕來,看來已把一切工夫交代妥當。我也禁不住好奇:

“誰當了香港小姐?”

“還有誰?那混血兒啦。”

“哦,”我說,“大熱門,一點也不刺激。”

於是此繽紛盛事又告一段落。——如果在這幾天沒有虛報年齡、隱瞞身世、爭風呷醋、公開情書,或大曝內幕大打出手之類花邊的話,才算圓滿結束。可憐阿楚與一幹人等奔走了個半月,至今還未鬆一口氣。大家都在等待一些新鮮的秘密,可供發掘盤查。

“你那麼遲?”

“是呀,有行家自某模特兒口中,得知新港姐男友之隱私……”

“先看電影吧,都要開場了。”

我把票掏出來,招呼如花入座。

阿楚一看,便埋怨:

“哎呀!怎麼你買三張票?”

“有什麼不對?”

“真傻,如花是鬼,不必買票。你揀多空位的角落,買兩張票就夠。”

是,我真太老實了。連這一點普通常識也想不起,不及女友機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