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光明頂總壇。
一塊丈高巨石前,白衣青年負手而立,袖口衣擺間是紅色的火焰標誌,他飛身騰空,手中急筆飛書,筆走龍蛇,一個個清晰有力的字體深深刻在石壁上。
青年落地站定,袖擺一揚,一陣劇烈的風吹走所有石灰,深凹的字體一個個遒勁有力,筆勢雖不張揚銳利,卻帶著一股令人心驚的厚重浩然。
朱九真站在他身後,腦海中不自覺跳出一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張無忌回頭時瞥見身後的女子,驀地燦然一笑,他走過去扶她,這時的朱九真已懷孕四月有餘,肚子早就顯懷了,張無忌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腰,手掌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無忌,你的字越來越好了。”
朱九真走近了欣賞張無忌剛才寫下的幾行字,張無忌自身後抱住她,他抓住朱九真的手,兩人用一支鐵筆在石壁左側留下張無忌和朱九真兩個名字。
張無忌看著眼前的巨石,瞥見自己的衣擺,自嘲一笑:“教主聖石?”
朱九真失笑:“你是在責怪姐姐?”
張無忌搖了搖頭,他原本就從後麵抱著她,此時將下巴抵在她的頸窩中,“我知道姐姐做這些事情是一片好心好意。”
“若不是無忌當上了這教主,也不必累得姐姐做這些事。”
“姐姐,等接回義父後,理應遵循陽教主的遺訓,咱們就把明教的事物交給義父處理吧。”
朱九真嘴邊輕輕一笑,沒有回頭看他,卻是抬手在他眉心上點了下,心想你這小子又開啟了自己的甩鍋。
楊逍殷天正等人人爭搶的明教教主之位,在他這裏卻是避之如蛇蠍,誰聽了不說他一聲不識好歹呢?
不過,朱九真這段日子開始操持明教事物後,卻也懂了。
“明教就是魔教。”張無忌閉上眼睛,繼續道:“而我如今是魔教教主。”
即便張無忌待在光明頂上,卻也清楚知道了這群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嘴上說著“憐我世人,憂患實多”,行動上卻是殺人不眨眼,絲毫不顧及,更是以此為榮。
朱九真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心知也的確如此,而那所謂的義軍,很多並不是良善之輩,或許他們曾經是被欺壓的百姓,而當他們身份轉變,成了一方統領後,卻又會成為魚肉百姓的當權者。
拿起刀的屠龍少年,最後變成了惡龍。
這是一手爛攤子,朱九真何嚐不知道自己是在與狼共舞,與虎謀皮。
張無忌最終棄了屠龍刀,不願意做那惡龍;朱九真卻想著,如果終究要有一個人來當惡龍,不如她來當,起碼她會努力讓大家的日子過得不太壞。
不過,她自己也不能保證,在這過程中,會不會失了本心。
但她還是要去做。
此時她已經做不到袖身旁觀。
“你說得對,明教就是魔教。”朱九真轉頭看他,認真道:“明教過去是魔教,不代表將來還是魔教。”
“姐姐還要去寫那一本明教奇俠傳?”
“寫,為什麼不寫呢?”
張無忌垂眸:“你也親口聽他們說了,他們行事毫無拘束,過去想殺人就殺人,想搶東西就搶東西,做了壞事,絲毫不會覺得愧疚,更不會有悔改之心。”
“嘴上說著行善去惡,自己卻是將不該做的惡事做了個遍,到最後不過說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何為大事?何為小節?”
“如果是作惡才能成大事,那我寧願不做這所謂的大事。”
“姐姐,這些年來,我見多了人心歹毒,無論是魔教,還是那些名門正派,都是一樣,我隻想離他們遠遠的。”
朱九真心中一動,她看著眼前的張無忌,驀地想起老天對他最殘忍的,莫過於自己一直做好事,對人寬容,卻總是被人恩將仇報。
他自冰火島回到中原後,世人對他施加的是源源不斷的惡意,逼著他化身魔鬼,他不願屈服在這些惡意之下,自然想要逃離。
而她是不一樣的,她從小生活在一個還算溫暖的世界,小時候生活在大院,有父母寵愛,有和諧的鄰裏關係,跟大院的孩子們吵吵鬧鬧捉迷藏是長大後仍然會回憶起的甜蜜童年故事。
即便看見過不少極端的惡性新聞,同樣也有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暖心故事,所以她還能相信人心溫暖,世間有大愛。
朱九真抓住張無忌的手,她想著,很多讀者都嫌棄張無忌優柔寡斷,太過寬容,不會有仇報仇,何不將他們通通殺了之類的偏激言論,或許他們自己,大多連雞都不敢殺。
張無忌可能也不會想到,未來有這麼一個世間,那裏的大多數人,別說是殺人了,雞鴨魚都不一定會殺。
“無忌,名門正派會做壞事,魔教的人也會做好事,那我就要把那些有情有義的好事都寫下來,編成明教奇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