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宇喘了一口氣拿起血管鉗,“哢”一聲,夾在腎髒的動靜脈。突然,腎動脈斷了一個小口,鮮紅的動脈血汩汩湧出,在腎髒周圍旋轉成一個小血漩渦,霎時變成一個“血窟窿”。銘宇嚇了一跳,趕緊用第二把鉗子向血管近端夾去,但血液已經淹沒了血管,夾歪了。銘宇奪過吳因寧手中的吸引管,向“血窟窿”插進去,血剛吸走,又從裂口湧出來,形成新“血窟窿”。他把血管鉗和吸引管同時插進去,在血液被吸走瞬間,趁機把血管夾死,“血窟窿”頓時消失。銘宇怕血管又裂開,緊緊地盯著鉗子夾住的部位,隻感覺“撲通撲通”的心跳強有力地撞擊著胸壁。
“病人血壓跌至83/37mmhg,要不手術停下來,輸兩個單位紅細胞再繼續?”麻醉師適時地提出建議。
銘宇點頭同意。
被癌細胞侵蝕的血管太脆了,萬一結紮血管時又斷裂,會危及生命。
杜水愚輸血後,生命體征穩定了,銘宇才開始結紮腎血管。銘宇的手有點發抖,一再叮囑自己要放慢速度。他輕輕拉緊綁住血管的黑線,感覺血管彈性可以,漸漸用力,直到血管不能再勒,血管並沒有斷裂。銘宇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著麻利地切掉被腫瘤侵犯的腸子與腎髒,再把各條腸管吻合了。
手術下午3點結束。銘宇送杜水愚出手術室時,女友朝嵐與杜水愚妻子衝了過來,緊張興奮地呼喚杜水愚。
銘宇對趙一楠說:“姨婆,手術順利。麻藥還沒過,姨公還未完全清醒的。術後還有一大關,他的凝血功能異常,要用止血藥,防止吻合口滲血,如果度過今晚,一般病情就能穩定了。”
送杜水愚回ICU病房後,銘宇和朝嵐去院外的小餐館吃晚餐。
朝嵐關心地問:“手術7個小時,累吧?我們好擔心呀!姨婆怕姨公下不了手術台……對了,不明白表叔為什麼不來?今天姨公動手術,他也不來為手術簽字……前月,姨媽來我家,向我爸投訴表叔偷了家裏的古董,叫我爸勸一下表叔。真弄不明白,表叔當校長,應該不缺錢呀,為什麼還做那些小偷小摸的勾當?今天,我一直不敢在姨婆麵前提他呀,怕她傷心。”
銘宇打斷她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也管不了。姨婆今早塞了一個紅包在我口袋,你待會送飯去醫院時,順便還給她吧。”
“嗯。”朝嵐瞟他一眼,見銘宇狼吞虎咽地低頭吃菜,偷偷地笑了。
紅包與回扣是醫生的重要收入。在醫院裏,紅包叫“群眾補貼”、“紅色炸彈”。剛畢業的時候,銘宇不敢收,後來發現如果不收,病人家屬就會緊張,他們會懷疑是不是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或者擔心醫生不負責任。如果醫生收了紅包,家屬就放心了,俗話說“受人錢財,替人消災”。當然,家屬若能請到醫生吃飯那就更放心了,他們可以麵對麵向醫生詢問親人的病情,以及治療方案。銘宇的不安隨著工作時間長了,也就被同化了。
婦產科的黃芳菲醫生索紅包之術,可算是遠近聞名。病人一來,她首先冷麵相對,然後將手術期一拖再拖。病人家屬一看,都明白是怎麼回事,詐說有事相問,拉她到陰暗處把紅包一塞再加上一通好話。她一邊怒斥病人,一邊卻伸手接紅包。其他醫生收紅包技術比她高明一些,雙手向前一推說不要,卻故意橫身露出白大褂的口袋,等回轉身的時候紅包已經放在口袋裏了,既高雅又收了,一舉兩得。
醫院曾經下決心整頓過紅包的事,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處理的也都是些年輕醫生,那些科室主任和老醫生照收不誤。醫院也不敢真正得罪這些老油子,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患者不鬧事,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近年的紅包不可隨便收了。前天,兒科周醫生傍晚下班時,門衛交給他一個箱子,說有人留給他的。周醫生回家拆箱一看,竟是一隻血淋淋的死貓。他嚇了一跳,案件很快就破了,原來是一個不治病人家屬的惡作劇。
現在的醫生是看病情收紅包的,比如病情複雜的病人紅包不可收;背後有背景的不可收;麵相狡猾的不可以收。曾經,有醫生收一個狡猾家夥的紅包,病人一出院就告到醫務科去。那醫生馬上把紅包交給醫務科管科長,說他收了紅包,準備交給醫務科,因工作忙,沒及時上交。管科長說,既然收了也要上交醫務科,為什麼當時不拒絕病人紅包呢?那醫生被罰了當月獎金。
銘宇知道這個紅包不能拿,一是病人病情複雜;二是病人是女友的姨公。當杜水愚妻子硬塞進他口袋裏時,她說隻圖個吉利。他知道如果不收,她肯定很擔心。銘宇決定先收下來,手術後讓女友朝嵐轉交給她。
午餐後,銘宇送朝嵐回醫院,自己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