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這個話題,無疑是沉重的。
但希望就在前方,這是了解靈牙唯一的辦法,她們必須從這方麵入手。
找來靈牙過往的記錄,阿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計劃放歸那段,然後他著重翻閱了靈牙三次被送走,又三次回到收容所。
“我有個猜測。”他歎息。
-
聽完阿樹大叔的話,赫之意久久無言,黎薇也似有所悟。
靈牙被宣判棄療,是必然的。
它從小被同類嫌棄,卻磕磕絆絆長大,沒有被殘酷的自然法則早早淘汰掉,大概被人類救助,是它所遇見,最溫暖的事。
也許在被人類帶回收容所時,它就以為自己有家了,在這裏不被欺負,不會挨餓,還有工作人員溫柔地幫它處理傷口,檢查它的恢複情況。
它不被同類所容,卻很輕易就把自己歸為人類這一邊。
人們奉為宗旨的三部曲:救助、治療、放生。
其中最為高光的一刻,放生。對靈牙來說,卻如同被再次無情拋棄,所以它一次次從棲息地回到收容所,每次都帶著滿身傷痕,心靈上的創傷也一次次加深。
直到不可磨滅。
它現在完全無法再產生信任,隻想閉眼的最後一刻是在收容所,這個曾經給它帶來曙光的地方。
赫之意低語,他終究覺得意難平:“難道就隻能這樣了?”
“它已經不再是一隻普通的灰狐,從理性的角度來說,這是它最好的歸宿。”
阿樹經曆過幾十年風雨,他已經不會用膚淺的眼光看待生命這回事。也許小意能照顧它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一年、兩年,可萬一它還是不想熬呢?這樣對待一個活在痛苦中的生命,未必就是救助的意義。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他們還年少,還有熱血,有赤子之心,最重要的,他們相信奇跡會發生。
成年人眼中的世界,對少年人來說,還太過遙遠,有些道理,隻能等他們自己去磨礪。
“給它希望,是救不了它的,因為它知道希望很短暫。小意,你應該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堅持陪伴它,長期以往,會不會像獸醫那樣。如果隻是一時的愛心,我勸你不要再接近它,那隻會加速花的枯萎。”
-
赫之意也想搞明白自己的內心,究竟是憐憫多一點,還是喜愛多一點?
第一次見到靈牙,它就已經是病懨懨的樣子,他見到的是靈牙最不可愛的一麵,它孤僻,不肯和人互動。它瘦弱,起身的時候連自己都站不穩。它還禿,是的,那段時間它有皮膚病,隻要稍微好一點,傷處又會被它啃破。
沒有一個亮點,這灰毛狐狸沒有哪裏能製勝,它一堆毛病。
拋開自己照顧過它,如果叫赫之意選擇寵物,他也不會看上這樣的,不是他膚淺,而是有太多更好的選擇了。
那他為什麼還會覺得不舍?
-
死亡是什麼,他們這樣的年紀,已經開始思考了。
赫之意曾接近過死亡,被暗流席卷那刻,是無比恐慌的心情,還有黎薇摔倒在長廊,那男人像陰影一樣跟在他們身後,那是害怕失去的心情。
如果生命特征消失,就不會再動,不會再睜眼了。
可生命又留在那些活著的人心裏,這是最殘忍的一點。
對靈牙的不舍,能支撐他的信心,治愈它嗎?這是不能再求得回報的付出,這次一旦投入,就不再是簡單的救助一隻動物,也許有他承受不了的後果。
-
後幾天,赫之意沒有再提靈牙的事,仿佛他曾經的緊張都是錯覺。
吃飯時赫望姨夫頻頻看自己兒子,他大概也感受到不同尋常,黎薇不知道該如何說,她也同樣很震驚,苦惱下她想向別人傾訴。
白晨佑盯了一天手機,還以為又要空等,正想抱著屏幕睡覺,就收到黎薇消息——
我愛雪城:“如果有一隻可憐的動物在你麵前,它快消失了,你可能救得了它,也可能救不了,那你還會選擇去付出嗎?”
微光:“不知道啊,這不就是薛定諤的貓,反正結果說不準,那就隻能考慮想不想做[小豬奮鬥]黎薇,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
我愛雪城:“不是我,就,有點想問而已[苦惱]”
其實她的苦惱也很無用,因為赫之意沒有表態。黎薇忍不住想,他那麼愛玩,也沒有辦法空出很多時間。
可是,如果是白嚕嚕,她看著窩在床尾,被她拿來墊腿的熊,自己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但靈牙和小意之間,有那麼深的感情嗎?
睡前思慮太多,黎薇閉眼後做了一個夢,夢見赫之意遺忘靈牙,然後眾人都接受了它的病情,它孤零零蜷縮在牆角,直到冬季最冷那天,看見獸醫取出的針筒,靈牙最後一次主動靠近人類,接受安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