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的三年,於愛玲而言,是相對穩定的愉快的。第一個學期下來,她一人獨得了港大文科所有的獎學金。它不光為愛玲找到了一生中最好的女友炎櫻,還為進一步創作奠定了基礎,而且還練就了極好的英文表達。在這兒,愛玲看到了戰爭的真實麵目。她後來還以港戰為背景,寫下了《傾城之戀》等小說。愛玲在小說中這樣寫道:“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裏,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
殘酷的戰爭終止了愛玲留學“英格蘭”的夢想。她又回到了上海。這時候,便開始了她人生中最為光華燦爛的篇章。她迅速上升為上海文壇上橫空出世的一代才女。她猶如握住了繆斯女神的五彩之筆。她像天女散花似的把一篇篇精彩的文章拋向各種有影響力的雜誌。《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金鎖記》、《紅玫瑰和白玫瑰》……她說:“成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張愛玲成了上海文壇上的一則確確實實的傳奇。她為出版《傳奇》,到印刷廠去校稿樣,穿著奇裝異服,使整個印刷所的工人停了工。她著西裝,會把自己打扮成一個18世紀的少婦,她穿旗袍,會把自己打扮得像我們的祖母或太祖母,臉是年輕人的臉,服裝是老古董的服裝……張愛玲曾經自己解釋道:“我既不是美女,又沒有什麼特點,不用這些來招搖,怎麼引得起別人的注意?”
從1941年到1948年,那是張愛玲一生創作的“黃金時間”。自那以後,無論是漂泊在香港,還是羈旅美國半個世紀,那段時光都成了張愛玲心頭永遠美好的回憶。
張愛玲是一個描寫愛情的高手。描摹人情世故,無不細致入微。然而,可歎愛玲一支筆,寫盡了人世間的離合悲歡,卻寫不出一段屬於自己的圓滿愛情。“江南才子”胡蘭成與她相逢於茫茫人海中。“千萬年之久,千萬人之眾,在茫茫人海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偏偏遇上了,然後說一聲:‘嗬,你也在這裏。’”紅塵中的牽手,靠的是緣分。然而,胡蘭成終於也不是可以牽手的人。胡的婚外情變,曾使愛玲千裏尋夫,傷心欲絕。人世間的風刀霜劍,何以如此殘忍,碾碎她柔軟的心。多年以後,胡蘭成把他與張愛玲的這段“亂世愛情”寫成了回憶錄《今生今世》。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時代的臨水照花人……放恣的才華與愛悅自己,作成了一種貴族氣氛。”
張愛玲離國去美的那一年才35歲。餘下來的整整半個世紀歲月,她都是在新大陸的四處漂泊中度過的。在這兒,她遇到了第二任丈夫賴雅。與賴雅的相遇,是在美國北部的麥克道威爾文藝營。一場北美罕見的漫天大雪中,她開始了今生的又一次“傾城之戀”。少了年輕時代的激情和衝動,卻多了霜冷長河的中年感傷。賴雅曾經是個才華橫溢的劇作家,可惜當時年事已高,創作力枯竭。兩人不免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感。當時,賴雅已有六十幾歲,比愛玲大出了30歲。賴雅晚年多病,愛玲悉心地照顧著他,盡到了為人妻的責任,直到賴雅去世。在此後漫長的30年人生長路中,她都是一個人走過的。愛玲至死都是以賴雅為自己的姓,以賴雅夫人的身份自居。
許多年前,愛玲就借她小說中的主人公之口說出這樣的話:詩經上最悲哀的一首詩是“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
故事說到這兒,該停一停了。朋友,你看窗外,月亮的臉又圓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月亮圓了又缺了,缺了又圓了。可是,張愛玲的故事,卻怎麼也說不完……完不了。
張愛玲的作品,也永遠會有後人從故紙堆中找出來,在裏麵找自己的影子--一代又一代……
浙江大學西溪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