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伊遙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回到了那個咋暖還寒的初春。
她像是一個幽靈一般寄居在小小的自己的身體裏麵。
幽暗的房間裏麵傳出陣陣的梔子花味道，順著光亮的地方望去，窗外江南的綿綿細雨澆灌著怪石嶙峋的庭院，雨珠啪嗒啪嗒的滴落著。
樹上的葉子被衝刷的愈發的翠，像是剛剛用清水洗了的切割過的原石似的。
葉伊遙低下頭，她看著把她擁在懷裏一針一線教著刺繡的母親，聽著她柔聲細語的呢喃。
不遠處門口雕花的窗沿下，年幼的小弟和奶娘玩接雨遊戲的嬉鬧聲夾雜著點點微風灌進屋裏。
看到這樣的情景，葉伊遙開始搖頭，她想要努力掙脫這一切，想要告訴身旁的女人，快點逃。
奈何，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著一樣，被困在軀殼裏麵，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這裏的一切就像是被天狗吞噬了一般。
天邊黑雲席卷了一切。
轟隆隆！轟隆隆！
一道道閃電從洶湧的黑雲裏疾馳而來，它裹挾冰雹伴著瓢潑大雨直直的垂落下來。
水汽撲麵而來，陰冷從天空中開始彌漫……
她想她應該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場景罷。
管家婆子拖著滿身的泥濘，連滾帶爬的從外麵闖了進來，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全是水痕。
她先看到小小的弟弟，怕驚嚇到了。隨即用手捂著嘴小跑著來到母親身旁，附在耳旁小聲哭喊的不知說了什麼。
母親聽到一臉的震驚，她像是被放幹血的羊羔，直接軟軟的跌坐在榻上，空洞的眼神仿佛被奪走心神的傀儡。直到這時女人手裏依然死死的抓著才剛剛給爹爹做好的鴛鴦荷包。
院子裏聽道消息的奶娘就把弟弟抱了進來，鬼鬼祟祟的衝著母親說道要回家看看。
白淨的女人在塌上愣愣的，她聽了以後擺擺手，指著床榻的一角無力的說道“那裏有身契，事到如今咱們各自安好吧。”
那個小小的葉伊遙，根本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麼，她看著一群人一擁而上的爭搶著什麼，隨後各自散去，沒有一絲留戀。
而年輕的婦人，此刻卻空洞的沉默著……
過了許久，久到葉伊遙抱著弟弟的胳膊都抬不起來，她把小弟放在凳子上。
年幼的孩童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死死的抓著姐姐的衣角，期待的看著自己母親。
這時，在塌上的女人被窗外的雷聲突然驚醒。她看了看四周沒幾個人的房間，瘋了一樣的一把拉過茫然的女兒說道“依依。”
“母親！”葉伊遙聽道了女孩兒恐懼的聲音。
她看著女人從脖子上用顫抖的手快速的取下自己的碧玉項鏈，緊緊的把它放進女兒的手裏，哽咽的說道“好好地收起來，母親知道你懂，這個也許就是你們姐弟最後的希望”
年幼的女孩兒遲疑了，她望著怒目圓睜的女人，帶著哭腔叫到“母親……”
而此刻的女人沒了往日的柔軟，她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眼睛裏麵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厲聲的催促道“快點！”
年幼的葉伊遙在母親的注視下，坐到塌上，慢慢褪下鞋襪，把鏈子裝進了繡鞋的夾層裏。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該怎麼辦，手足無措的抓著女人的胳膊問道“母親，怎麼了嗎？”
葉夫人看著一臉惶恐的女兒，張了張嘴，最後冷漠的對著她說出了實話“落澤深向上舉報你父有不臣之心，公然寫反詩。”
葉伊遙立時呆住了，她不懂不臣之心，但是她明白反詩，這是要殺頭的。
她直接站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的大聲說道“什麼？寫反詩？還是落叔叔？不可能！落叔叔可是與父親一同長大的，最是要好不過！而且父親一向隻關心家裏的生意，才不會這麼做的呢！”
葉夫人看著女兒這個倔強的樣子，不想和她爭論這些，她順著手把人拽了過來說道“現在顧不得這許多。”她蹲了下來，緊緊的抱住姐弟倆。
懵懂的小弟看著母親和姐姐，還以為像平時一般做遊戲，快速的抱著母親的脖子撒嬌道“母親，母親，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