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色如霜灑在前庭,初秋的草木脆弱的就像是暴曬在陽光下粟米一樣,輕輕一撚就變了形狀。
邊城的強風夾雜著飛舞的落葉打著卷兒的充斥在每一個角落,院子裏一派蕭瑟景象。
廊下青釉瓶裏精心養著的海棠花終於落下了最後一片花瓣進入了蟄伏模式。
葉伊遙拽著文凝宵的胳膊,坐在主屋前的台階上。
她穿著青色的甲鍾,白色的毛領襯著越發嬌小的臉。
文凝宵用右手把手爐穩穩的拿在手裏,看似輕放在葉依遙的腿上,實則是自己端著。
葉依遙用自己的手指去按壓身旁人滿是刀痕和老繭的左手。
她食指對食指,拇指對拇指,必是要嚴絲合縫才可以,一下一下玩的不亦樂乎。
文凝宵為了方便她,還把紮緊的袖口用力的往上推了推。
她看著一整晚沒說一句話的人,知道葉依遙的不舍,卻忍不住開口道“未免夜長夢多,我明天清晨就帶著人出發。你放心,一定把人送到王將軍手中。不過再回來估計就是深秋了。”
葉伊遙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固執的玩著按著手指遊戲。
文凝宵望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突然覺得像是有一炳小小的木刀在她的心上細細的刮。調皮的用腳尖輕輕的壓住了對麵的鞋,
葉伊遙正不知道想什麼,腳下微微一痛,看清情況後,伸手就朝文凝宵的腰眼上捅。
文凝宵把手爐放在一旁,用剩下的那隻手緊緊的環住越來越為非作歹的人寵溺的囑咐道“天涼了,最近沒事就不要出去了,小心你的腿,知道嗎?每天記得敷膏藥。”
葉伊遙愣了愣,低頭看看左邊隱隱發脹的膝蓋,全身僵直的出神了好一會。
文凝宵感覺到懷裏的人的情緒,低聲問道“怎麼了。”
葉伊遙抬頭看了看麵前擔心的人,搖了搖頭,她不想她擔心,微微扯著嘴角說道“沒什麼呀,隻是想不到這麼快就又到秋天了……”
文凝宵聽道後,把人緊緊的包裹住附和道“是呀,又秋天了……”
葉伊遙的腿就是在流放的那年秋天斷的。
當時他們一群南方人被拘役著向遠在北方的洛城走,從春天走到了秋天。
剛出發時身上的春衣早就不成樣子,吃不飽和精神上的折磨不是最可怕的,最難挨的要數越往北走越冷的天氣。
太陽明明那麼大,陽光明明照耀在每一寸土地上,卻溫暖不了所有人,幹冷的冬天像是永遠過不完一樣。
陸陸續續的有族人倒下,陸陸續續的有族人逃跑,陸陸續續的有族人被殺。
仿佛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樣。
黃昏荒涼的官道上,寒風強勢的像是要把人吹到空中帶走,刀子一樣割裂著那個人的皮膚。每一根血管仿佛被牢牢的凍裂一般,順著骨縫還能聽到絲絲風聲。
冷!由內而外包裹著所有人。
族裏僅剩的幾個男人穿著單薄的衣服緊緊的靠在一起走在最前麵,以期為後麵的人帶來一點溫暖。後麵是強壯一點的婦女,再後麵便是小孩子,而隊伍的最後則是不想拖累家人的老人。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把僅剩的衣服全部套在了身上,繞是這樣,依然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葉母把身上僅有的外衣給了年幼的文凝宵,自己穿著中衣步履蹣跚的走在在人群中。嘴角紅腫的血泡已經化濃,定著黃色的硬皮。亂糟糟的頭發和從前賢妻良母的模樣實在差的太多。身上的首飾早已被看管的軍士盤剝了去,即便這樣,她還是不停的回頭看向孩子堆。
葉伊遙被族裏的小孩緊緊的包在最裏麵,艱難的背著弟弟哆哆嗦嗦的走著。
她把凍得通紅的小手相互交叉著揣在袖口裏,用自己的胳膊減少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