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這個世界,並且要它原來的樣子。再一次地要它,永遠地要它。”
9月中旬,美國剛度過不可思議的酷暑。是70年來未曾見過的颶風吹醒了2008年沉壓的憤怒?還是百年東岸未曾發生的地震,震醒了命運一直往下沉的青年學子?一群以青年、失業者及中產階級為主的抗議者,在美國開始了“占領華爾街”運動。初期百人,接著周末千人,三周之後,他們躺在被無數詩人曾經歌詠的布魯克林橋上,西河(West River)於橋底下靜靜流過。兩百年前,同樣的西河迎接一波又一波的冒險移民;一百多年前西河在風中上下飄搖,目睹華爾街大樓一一興起,一個偉大帝國驕傲地誕生。打開記憶的盒子,這條西河上的布魯克林橋,行經擁有無數財寶的華爾街巨富;布魯克林橋從來未曾打算迎接這麼一批怪客,失業、絕望、憂鬱。他們是時代的迷羊,一群不可思議的金融泡沫下生命突然化作塵土的“假活人”;他們雖仍活著,但人生已沒有了出路。
10月,紐約的風已有點刺骨。這一年北半球的秋,來得特別突兀,特別冷;空氣中的瞬變,有若迅速凍結的經濟。2008年瘋狂的變亂,人們已認識到那不是一時的災難,要度過沒個七年、十年……大衰退不會結束。1929年上一回大蕭條花了美國整整12年才度過,最終還“勞煩”極端法西斯主義在全球打了一場二次大戰,死了近億人,屍首遍布美國本土以外的全球每一塊土地,幫助美國驟然接到了驚人的“戰爭訂單”;於是原本是全球金融叛徒的華爾街,從此複蘇;並於戰後再度成了慧星,捧著美元,挽救世界。
布魯克林橋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見證一段又一段的華爾街曆史。1929年大蕭條的時代,橋的北端,10月11日起華爾街指數從352點跌至230點,一路跌至1932年7月,隻剩41點,跌掉了90%的市值,前後也因此21 000人跳樓尋死。北端原本因著華爾街興盛的商店,1929年時街道一片死寂,空氣中時時泛著死屍的味道。布魯克林橋於1883年5月24日完成,完成這座曾是世界上最長最美最偉大的吊橋,花了14年時間,也死了27人的性命。站在橋上,夕陽西下,可望向曼哈頓的天際線;近晚時分,海風吹進港口,把薄薄的霧牽開;一顆顆的星星漸漸在橋端頂上天空醒來,漠視橋上發生的一切。
80年後,一場類似的大衰退,將布魯克林橋從見證者變成搖籃;那些被金融海嘯拋棄的學子們,通過臉譜網站(Facebook)串聯。西河水麵的河風,搖著布魯克林橋,像母親的手,輕撫著這群無辜受傷的青年。還有工作的卡車司機或上班回家的紐約人,行經時會按個喇叭,告訴橋上的青年,“你們並不孤單”。不時起落的汽車喇叭聲,響遍了橋的兩旁,鼓勵年輕人,這一回堅持到底,把命運說得分明。
世路的坎坷,很快地把布魯克林橋上的訊息,傳遍美國。於是波士頓、芝加哥、匹茲堡、舊金山、洛杉磯、西雅圖……所謂的美國天堂已破漏掉了一大塊,七個孩子中就有一個挨餓;每六個家庭有一家活在貧窮線下。金融海嘯之狂風,吹折了青年們的翅膀,一名加利福尼亞大學①伯克利分校畢業的大學生已兩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他學的是化學工程,卻隻能零零星星地在大賣場打工。他告訴彭博社的記者,工資不隻撐不了他的生活所需,也還不出就學貸款。他白天在賣場搬貨,晚上於麥當勞打工。他想問時代,更想問上帝,“我犯了什麼錯?”抗爭人潮中與他比鄰而坐的是一名瞎子,他吹著淒涼的口琴,向看不見的世界訴苦。他的殘障福利金因加州政府破產被削減了一大半;過去他是一名政府補貼的街頭傑出藝人,現在他常常吹奏一個下午,也不見半個主顧丟幾個銅板給他。一個看得見的青年,看不到未來;一個看不見的瞎子,隻能墜入更黑暗的孤獨。
“美國,你在哪裏?我找不到這樣一個國家!”“美國,你隻屬於華爾街!”紐約有位抗議者引用歌德曾對德國提出的質疑,質問白宮的政客們,這個國家到底屬於誰?為什麼1929年大蕭條的教訓還不夠,20世紀90年代美國財政部與美聯儲可以在華爾街大銀行的遊說下,把大蕭條後1933年製定的金融監管一一廢除?國會議員完全坐視?甚至2008年以納稅人的錢紓困大銀行,卻依然坐視“闖禍者”肥貓們繼續領取高額酬勞?為什麼?為什麼?
“占領華爾街”的抗爭風潮尚未真正撼動白宮的良心,他們試圖把罪過推給太平洋另一端,一個與肥貓之罪完全無關的國家——中國。美國參議院於2011年10月3日傍晚正式通過《2011年貨幣彙率監督改革法案》,施壓人民幣升值。起草法案的參議員舒默引用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Paul R. Krugman)於2010年發表的數字,由於人民幣被嚴重低估了25%至40%,使中國出口受惠,美國失業劇增。中國人因操控人民幣彙率,共“偷走”了美國至少250萬個工作機會。在紐約、丹佛、波士頓至洛杉磯,“占領華爾街”運動者對白宮政客被大銀行收買的指控,白宮充耳不聞;“沉默及轉移焦點”是最好的公關手段,這是任何有點經驗的政客都早已習得的入門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