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巨雲,一塊版圖一塊版圖地占領歐洲上空。再長、再輝煌的曆史也無法爭辯了。
2008年搞垮全球的華爾街對衝基金,2011年10月底起再度以禿鷹姿態,毫不羞愧地蠶食歐洲。它們先放空希臘國債,不到一周放空意大利國債,接著西班牙,接著比利時……金融禿鷹挾持著全球一般人以“理財”為名交給各大投行的資金,一個聽起來挺正當的名義,一步一步攻擊歐債;它們像恐怖的鳥群布滿歐洲上空,場景狀似希區柯克拍攝的恐怖片《群鳥》(The Birds)。歐洲的蔚藍上空此時已轉為恒久之黑夜,且日日不分晝夜皆夜黑深似井。希臘國債有破洞,禿鷹攻擊希臘國債尚可理解;意大利國債固然高達20?000億歐元,但其經濟基本麵並非如希臘還不出債來,可是躲在歐洲山頭的金融禿鷹趁著貝盧斯科尼預算案未過國會半數當天,立刻群起包圍羅馬廣場;一舉將意大利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堆升至7.48%。於是性能力、財富、自信皆曾首屈一指的貝盧斯科尼,此時在國際禿鷹攻擊下,隻成了羅馬街燈下,噩夢囈語被禿鷹吃光了的腐臭之身。
對衝基金比當年拿破侖橫掃歐洲的速度還快,它沒有身子,甚至沒有影子;你看不到它,它是一支世界上最可怕的軍隊。11月14日它同時攻擊意大利與西班牙,11月15日再攻擊法國與比利時國債。英國《金融時報》預言,“從現在起,將是歐債危機爆發以來,最令人焦慮的時刻。”德國總理默克爾以顫抖的聲音,低下頭來告訴她領導的德國執政黨(CDU),“歐洲正處於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艱難的時刻。”全球“對衝基金”11月以來嚐到甜頭,它們不會放手;從希臘,直攻意大利、比利時、法國……自2008年禿鷹已餓了許久,虧損許多錢,各大投行近日紛紛裁員。這一波歐債放空大行動(聽起來像軍事斬首行動),正讓餓了肚子很久的“他們”,飽食一場許久未曾品嚐的盛宴。
與去年相比,這一回他們變聰明了,不再隻攻擊歐元區外圍邊緣國家,因為套利不夠大;它們直接對準了歐洲核心要害國家。全球“金融禿鷹”啟動屬於他們的“北約行動”,11月15日焦點不隻希臘或意大利、西班牙,還擴散至擁有AAA評級的法國、奧地利、芬蘭、荷蘭、比利時。除了德國之外,所有主要歐元區國家債券收益率全麵上升;意大利新政府雖已組成,理性而言政治危機已過;但禿鷹發現,隻有全麵且直搗核心的攻擊,才能再度震撼市場,造成恐慌;“放空者”也才能藉此圖謀大利。於是意大利國債收益率隔一周再度突破7%,比利時國債收益率也比德國高出314個基點,刷新曆史紀錄。
這是一個曆史性的“顫栗星期二”,當日歐洲債券市場,買家寥寥無幾,人人都在清盤,各家皆如戰亂時期的逃難般,湧向逃離歐債的門口,如果還來得及逃。比利時到禿鷹襲擊那一天,已有516天處於無政府狀態,但它不是唯一。禿鷹同時湧向芬蘭與荷蘭,兩個經濟毫不值得憂慮的國家,美麗又創新的經濟體;隻因也身處歐元區,兩國國債分別在“顫栗星期二”這一天上升17與10個基點,收益率創下歐元時代最高值。
歐債與以美國為主的對衝基金對賭,如同一本奇特的小說。它充滿了懸疑,充滿了殘酷,它突顯了過去歐洲國家寅吃卯糧的下場,但更彰顯歐洲曆經兩次大戰,把世界霸主地位讓給美國後,繁華帝國落難蒼涼的窘迫下場。巴菲特在“顫栗星期二”的前一天,接受美國CNBC電視台訪問,有點頑童,更有點不知慚愧地談歐債危機:“歐元最大的缺陷是,它們沒有自己印鈔票的權力。”說得真好!歐洲試圖再起,1965年戴高樂已識破了美元的危機,並預言警告全球若持續讓美國央行無節製印鈔票,未來全球經濟將不斷吞食美國經濟災害的苦果。可惜1968年5月的法國學潮推翻了戴高樂,推翻了他的“美元革命”,終結了歐洲唯一一次可以打破美元壟斷的機會。5月學潮後,巴黎街頭殘破,美元卻僥幸地苟延殘喘留了下來,繼續維持它世界貨幣的地位。歐洲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具備遠見的領袖,直至1999年成立歐元區時,歐洲才再度向獨大且多次賴賬的美元,沉默地二度宣戰。但正如巴菲特所言,歐元貨幣聯盟少了印鈔票的“權力”,它的貨幣整合等於欠缺了一個強大武器;因此美國國債即使有若天文數字,卻無倒債危機,歐洲沒這個福分與特權。於是2008年當華爾街崩盤後,美聯儲啟動它的印鈔機,第一次量化寬鬆(QE1),尤其第二次量化寬鬆(QE2)之後,美元全球滿天飛。這些竄流世界過多的資金集結成一支看不見、卻孔武有力的金融隊伍,先是攻擊商品市場,掀起全球通脹;接著攻擊歐債,2011年11月意大利之役讓他們嚐到了大盛宴。是的,歐洲一直與“盛宴”劃上等號,但這一回餐桌上擺飾的不再是珍貴的鴨肝、鬆露、魚子醬、紅酒、牡蠣……這一回是對衝基金“活宰”歐洲各國,並且由於其已瀕臨崩潰衰退的經濟,他們全都無力反抗。於是歐洲各國形同被烹煮的食材,一一擺在餐桌上,供投機客們歡樂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