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們54(2 / 3)

我趕緊往旁邊走了兩步,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兩個黨報時事評論員,卻不小心踩了前麵姑娘的腳。

圓臉小姑娘接受了我的道歉,笑著說“沒關係”。我們攀談起來,得知她是從山東來的,叫程巧珍,來考戲劇文學係,明天去另外一所學校報名。

我們聊得特別投脾氣,幾分鍾內就把各自的家底都交代清楚了。

“我要考編導係,可到現在連分鏡頭怎麼畫都不知道,”我聳聳肩,“臨時抱佛腳的結果是被佛蹬了。”

小姑娘被我逗笑了,圓圓的眼睛眯成兩道月牙,特別可愛。

“對了,你是不是還要考中戲?”小姑娘歪頭看我,“我有中戲這幾年的考題,你可以學學看,佛祖慈悲,不會次次都踹你的,說不定這次就抱上了呢!”

“那太好啦,”我笑,“你方便借我看看嗎?我一會兒可以複印一下嗎?”

她很熱情地一笑,點點頭。

報名結束後,她帶著我和我爸媽去坐公交車,我媽得知要去的地方在南四環,坐公交要倒三次車之後差點兒暈倒,揚手就招了輛出租。

程巧珍因此特別不好意思,再三道謝,說她住的地方特別遠,打車都要花不少錢。

我爸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回頭對她說沒關係的,謝謝你願意跟我們家耿耿分享複習資料。

我冷出一身雞皮疙瘩。我爸一擺出親切的政府公務員架勢,我就覺得特別適應不良。程巧珍和我靠在一起,我們一起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她忽然說,你覺得北京是不是特奇怪?

程巧珍講話有一點點山東方言的口音,讓我想起我奶奶。

“哪裏奇怪?”我問。

“我前段時間和我媽媽一起去前門玩,那裏好多馬路都很寬很漂亮,幹幹淨淨的,讓人覺得自己特渺小。但是隨便拐幾個彎,就能拐進一條小巷子,裏麵又髒又亂,就跟我現在住的地方一樣,像農村。真是奇怪。”

是這個世界本來就奇怪吧。

我想起我爸媽站在報名會場閑聊時說起的金字塔。我和程巧珍,我們所有在報名現場黑壓壓擠著的人,和遠在家鄉的教室裏埋頭苦讀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感興趣的呢?

有些是想往自己的上一層突破,有些是不想掉落到下一層,固若金湯的金字塔裏湧動的暗潮,是不是就叫作欲望。

No.296

程巧珍說得沒錯,北京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南四環外就是一片雞鴨遍地走的鄉下。我們偶爾會經過一片菜地,騾子和驢都在路邊安靜地歇著。我媽的表情越來越奇怪,可能是害怕上當受騙。程巧珍渾然不覺,每到一個路口就給司機指路。

到了目的地之後,我爸等在車上,讓司機接著打表。他怕司機自己走了——那我們一家三口可就折在這兒了。

我們下了車,跟著程巧珍往院子裏走。程巧珍住在一個農民院裏,石棉瓦的屋頂上麵壓著不少磚,不知道是不是沙塵暴的時候被刮跑了什麼東西。好像一共有四個房間,我們進去的時候才九點半,好幾個住客剛起床,都披著羽絨服,站在院子裏的水管前麵刷牙洗臉。

程巧珍的屋子裏唯一的家具是用磚頭架著幾塊長條木板拚的床。我媽看得直皺眉,問她:“你自己住?這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啊!旁邊住的都是誰,你認識他們嗎?”

程巧珍正蹲在地上從自己的大書包裏往外翻資料,聽到我媽媽關心的詢問,一抬頭,笑得特別甜。

“沒事兒,他們都是美術生,也是來藝考的,過幾天美院就開始報名了。我秋天就來了,來上課,都在這兒跟他們住了快兩個月了,大家都認識了。除了房東老太太特別摳門老斷電以外,沒什麼事。”

我媽走過去按了按床板:“這鋪得這麼薄,晚上睡覺多硌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