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們54(3 / 3)

“硌得慌倒沒有,就是有時候沒睡在正中間,板子突然就翻起來了,大半夜的把我嚇一大跳。”

她像是說起什麼特好玩的事一樣,邊說邊笑。我媽和顏悅色地跟她聊天,我站在一邊像個二愣子一樣,打量著牆上糊的報紙,手足無措。

程巧珍把一厚遝資料都交給我。

“這附近哪兒能複印嗎?”我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傻缺的問題。

程巧珍倒沒笑話我:“你直接拿走吧,這個我就是輔助看看,沒啥用處了,扔了怪可惜的,也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隨口一說還害得你們大老遠送我回來……”

她一個人也能熱熱鬧鬧地說很久。

我媽神情特複雜,眼睛裏滿是疼惜和糾結。程巧珍送我們出來的時候,我媽忽然問她:“你考完試就回家了吧?那也就還有兩個多星期吧?”

“是。”

“你要是信得過叔叔阿姨,不如搬東西到我們住的附近吧,我們給你找家好一點兒的招待所或者快捷酒店吧,阿姨出錢。這荒郊野嶺的太不安全了,你出趟門還得坐那麼遠的車。”

我立刻高興起來,笑著看她:“是呀,住得離學校近點兒,也方便嘛。”

程巧珍很感動,可到底還是拒絕了。我媽勸了勸,也沒再勉強。我們互留了手機號,她就笑嘻嘻地招手目送我們上車。

上車後,我和我媽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車掉了個頭,土路很窄,司機開得很小心。窗外常常有驢車經過,驢子埋著頭,一邊啪啪啪地撒了一路驢糞蛋,一邊拉著一車蜂窩煤,疲倦地、慢慢地與我們的車擦身而過。

No.297

兩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

幾場筆試有好有壞,我努力沒讓任何題留白,寫得都快嘔出來了,不由得開始佩服起文科生簡單同學來。

腦海中時常會浮現出程巧珍住的那個農村小院,凹凸不平的牆麵,泛黃的報紙,素色大花的床褥,院子裏套著一段髒兮兮的橡膠管的水龍頭,以及接著橡膠管流出的水刷牙的一臉疲憊的美術生和他們的家長……

程巧珍有時會發來短信祝我考試順利,我也經常詢問她考試的情況。在離開北京之前,我給她發短信,說一定有一天會在電影院的大幕布上看見她的名字。

她回答說,那是一定的。

她說,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方向。

奇怪,她怎麼知道我迷茫?

記得從程巧珍租住的小院回酒店的一路上,我媽坐在出租車後排攬著我的肩膀,一直在歎息。我以為自己早就過了因為看勵誌故事而熱血沸騰的幼稚年紀,卻在見到程巧珍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成熟是多麼的脆弱和矯情。

在北京的最後一個晚上,正好是我的生日。我爸媽帶我去了“老莫”吃飯。這家餐廳我在王朔的小說裏麵看到過,後來在家裏和齊阿姨一起看一部叫《血色浪漫》的電視劇,裏麵的年輕人也常常聚集在這裏,這裏是那個時代的身份和洋氣。

“咱們這是進人民大會堂了嗎?”我仰頭看著高高的穹頂,我爸被逗笑了。

他們允許我也喝了一點兒紅酒,卻不知道一年半以前自己的女兒就酩酊大醉過了。就像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濫用了他們的信任,非要學理科,把自己逼到這個死角,來了一趟北京,害他們請這麼久的假,勞民傷財,卻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樣想來,我也有很多他們不了解的事情了。

我自嘲地笑笑。以前總覺得自己最可憐,然而這趟來北京,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說不出來,但在心裏醞釀著,一些念頭像是要破土而出,隻是不知道會開出什麼樣的花。

我爸笑著說:“考不上也沒事,人生長著呢,能學到東西就好。”

我媽這個實用主義者破天荒地沒有反駁他。

也許麵對孩子,她也沒辦法現實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