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慶父在裏正處光明正大地過了門戶,一轉眼,花溪村上至古稀老者,下至垂髫孩童,無人不知胡寡婦成了慶家大郎的小妾。
調侃的人數不勝數,在花溪村還沒有哪一家的漢子是有兩個婆娘的,閑漢口中都是渾話,一時說慶家大郎有福氣,前半夜一個,後半夜是另一個。
也有好事的打聽,想知道胡寡婦做了小的,慶家這邊出了多少貼身錢,胡寡婦想說,慶父倒是知道不能再招搖,叮囑她閉嘴。
不過這熱鬧隻議論了三兩日,春日本是雨季,有道是春雨貴如油,但是一貴能貴二十幾天,這福氣人看不下去,地裏的莊稼種子也受不了。
王二麻子打村裏過的時候正見三三兩兩的人群往裏正家去,秦家大郎看著那方向,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攔河大壩年久未修,今春這一場雨上勁著呢。”
他聽出秦大哥語氣中的古怪,又扭頭看幾眼,認出這其中多是三姓人家,這些人手裏守著的田畝占了村裏開墾後稻田的大多數。
回了家同慶翠翠一頓說,有些疑惑:“秦大哥家是打漁的,聽他話音像是盼著地裏莊稼不好呢。”
慶翠翠將剁了成兩半的鮮魚抹上鹽巴,遞給他示意掛在高處,“秦家原本可是有地的。”
秦家雖是外姓人家,但是門風正氣,家中子嗣旺盛,而且娶媳婦不看隨嫁看人品,若女方是個老實人好的,便是一文錢的聘禮不要都願意娶回去。
秦家一連三輩都是踏實人,從不在村裏惹事,按理說這樣的人家本該在村裏有話語權,但是秦家當年和趙家二房生了齟齬,兩家地挨著種了一茬的甘蔗,收實的時候竟然打起來了。
甘蔗杆就是現成最好的武器,兩家人打的不可開交,頭破血流,三大姓的人幫著趙家,村裏外姓人幫著秦家,鬧得險些見官。
裏正夾在中間好一陣為難,就在這關頭,趙老族公的老妻因為此事氣得一命嗚呼,死前還攥著兒子的衣領要找秦家算賬。
起因已經不重要了,人命一出,秦趙二家終於乖覺,趙家老婆子發喪那日,裏正做主將秦家一共十五畝地都賠給了趙家,趙家認下賠償,一躍成為村裏最體麵的人家。秦家失了田地,轉而選擇靠海為生。
王二麻子頓悟,“怪不得秦大哥見了三姓的人沒什麼好臉色。”十五畝地,再加上兩年三岔的收成,少說得有上百千兩的銀子呢。
慶翠翠笑笑,閑話說盡開始忙事。
院牆北角落的小甕缸一直用水封著口,醃製的甜酒糟正入口,啟封後舀了碗遞給丈夫,一眼眼盯著他嚐過,“味道怎麼樣?”
王二麻子留戀地喝盡最後一口,意猶未盡,“好喝!酸酸的,但是和醋不一樣,能當水一樣喝的酸。”
慶翠翠笑了,給三葉子和自己各倒一碗,“我還是頭一回做青梅酒呢,”她抿小口,品出青梅的酸香還有果肉的清甜,“這可是咱們獨有的秘方。”
用青梅酒拌勻的魚塊不僅祛除腥,還能激發魚肉獨有的甜,南地人飲食不好重口,就連風味都像是柔和的山水一般,講究綿長。
這時節用青梅酒點醒魚肉,做醪糟魚的引子,到了四五月有梅子,七八月有青果,四節更迭,上天賞了百味,百姓便能換化出無數珍饈。
灶房簷下的鹹魚塊用水泡了一白天,上籠蒸,等晾幹的功夫,案頭上已經碼好剝地幹淨的大蒜。
三葉子以前最討厭吃魚,刺多還臭臭的,可二嫂子做得魚湯鮮美,魚肉嫩滑,而且還能將魚肉搗成肉泥,在湯水裏滾成白丸子,一連吃上二十個都舍不得停嘴。
這一次又是醪糟魚,而且還要用方才喝起來酸酸甜甜的果子酒,那會是什麼好吃的東西呢?
很快,三葉子的好奇得到了滿足。
一丈不足的木盤上滿當當的,熱油炸過的魚肉本該脆口,眼前這盤酥綿,魚肉浸潤了油湯汁,入口一抿即化,筷子輕輕碰下就斷開。
有麻麻的感覺,但是隻在嘴不燒心,餘韻發甘。
慶翠翠在心裏點評後,又征詢兩位‘客人’的意見。
——“就這魚,我能吃三大碗米飯。”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魚肉了。就是有點鹹”
雖然知道自家人捧場,慶翠翠聽了依舊笑開懷。
“要是覺得這醪糟魚上口,今晚就遲睡,咱們分工合作,我掌勺,三葉子剝蒜,二郎你看火出力氣,十三條魚都做成醪糟醬,明兒趕早去鎮上當一回老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