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有繼續說下去,“我爸說那個名字吉利得很,叫起來也好聽。錢豐、錢豐、就是有很多很多錢的意思。就像我本人被當成替他們引孩子的工具一樣,我蹭來的名字也是為了討口彩。啊,對了。我爸叫錢德龍,和那個錢豐的父親還是遠房兄弟關係。他們倆關係還不錯,我爸在我小時候還能賺點錢,但從我媽跑了之後,他就不幹活了……天天到處去找我媽,找回來幹嘛呢?給他生兒子!”
錢豐提起養母的時候眼神還帶著一分懷念:“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沒有生育能力,卻自私膽小地把生不出孩子的責任全都推卸到我媽身上。沒動靜就打她,罵她,滿村裏宣揚埋汰她……她受不住了終於跑了,那個時候村裏到年齡領結婚證的少,她跑都跑得瀟灑。可我爸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他找她隻是因為以他的條件再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女人為他操持家庭了。”
“她對你好嗎?”師明覺問了個問題。
錢豐眯起眼睛陷入那已經很久遠的回憶當中:“不好也不壞。她是個傳統女人,即便抱回來個孩子也還是認為自己親生的才好。不過有她在我至少能吃得上飯,有幹淨衣服穿。偶爾她高興的時候,也會給我在村裏的小賣部買兩塊糖。她走的那天早上還去了我睡的床邊……看了我。”
當時六歲多的他心裏已經有點兒意識了,他閉著眼裝睡的時候心裏很想對著她張開雙臂,求她帶他一起走。可是,他也知道不可能。
“她跑了一年多之後,村裏傳回消息說在她娘家見到了她,那時候她已經在別處重新嫁了人,生下個大胖小子。我爸連夜找到她娘家要人……被人給用木板抬了回來,滿身的傷。從那之後他就不再出門,隻要出門就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笑話他,笑他沒種。他不出門,不幹活兒卻得吃飯,喝酒,打人、罵人……之前有我媽擋著,後麵就隻剩我了,到了十歲他有一天從家裏離開了,之後每次都是隔很久之才回來,回來喝幾天酒、打幾天人後再離開……”
這一部分模糊的信息,師明覺通過老梧桐提前知道了一點點。
“其實我不恨他們倆。”錢豐衝著兩個耐心聽他講故事的大人笑笑,“他們至少把我帶回來了不是嗎?”
雷禦森此時忍不住瞟了一眼師明覺的臉色。師兄心裏一定不好受吧。孩子親媽不願意養也該把人交托給燕召他們,總不至於會受到這樣的對待。這孩子是多麼缺愛竟然會覺得那對夫婦‘還不錯’?
“繼續說。什麼讓你學會了恨?”師明覺聽出這崽子話中對養父母的態度。
“錢德利、王娟、大錢豐……”小子沒說一個名字就憤恨地磨磨牙齒,“……還有李芬。”李芬兩個字讓他格外地加重了情緒。
“在我們那地方錢家莊是個大村莊,裏頭九成五的人都姓錢,排外得很……很多事隻要內部關起門來,別想傳出村外,村裏人也不會多管閑事。這個姓對他們來說本身就帶著彩頭,所以村裏人多是照著放大彩頭的方法起名。我們這一代叫錢多、錢貴、錢滿倉的一個村都有兩三個……等到入戶口時就得改,其他重名的就在中間加個‘大小’區分,隻有錢豐這個名字,因為我至始至終都沒被登記入戶,他的就沒有改過,隻不過村裏知道我們的人也會用大錢豐,小錢豐來區分我們。”
“因為我們兩家還有點兒親戚關係,我們小時候走得也算近。我爸酗酒那幾年,隔三差五的大錢豐也會給我拿點兒吃的,把他的舊衣服舊鞋留給我穿。我就像他的小跟班一樣跟著他,等到他開始上學了,放學放假的時候我就繼續做他的影子……我沒有去上過學,隻能撿著他讀過的書來看。可我天生比他會讀書,他花四年時間學的東西,我半年就全都掌握了,做他同年級的試卷門門都能得滿分。”
重點來了。雷禦森聽到這兒心裏緊了緊。
“讀書真有趣啊……慢慢我就不滿足隻看大錢豐的那些書了,我每天都會去鎮上的舊書攤和廢品回收站,那裏有太多各種各樣的書,我幫他們幹點兒活就能得到免費看書的機會,有的賣不掉的書老板還會送給我。八歲我就自己學完了全部小學的課程,大錢豐做不出的題目還得我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