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很無語,他一直覺得那些最底層的民工可憐,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人。如果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來形容,好像不恰切,哀其不幸,怒其什麼?
有一個長的還算白淨的中年民工說:“現在的勞動力市場有點爛透了,勞動力也講究個商品性,都想出最少的力,掙盡可能多的錢。到後來掙錢變成第一位的,幹活變成次要的了。”
民工們都笑:“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是先幹活,幹好了再給錢,現在幹不幹的,先講錢。”
這一番談話徹底顛覆了李時的是非觀,因為自己以前的所見所聞不是這樣的,窮苦人就是窮苦人,是弱勢群體,值得同情,應該得到幫助。現在聽大家一說,好像不是那樣的,覺得開始迷惑了:“照你們這一說,勞務市場上那些人,都是些滑頭?”
那個白淨的中年人說:“也不全是,比方說剛下崗的,剛進城找不到工作的,還有少數大學生,老婆孩子嗷嗷待哺,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就去勞務市場。這樣的人很能幹,可是他們掙不到錢,一是在市場上很難攬到雇主,因為他們不會推銷自己,說起幹活來連基本的術語都不會說,再說現在的社會,隻是能幹不會把勞動力變成商品,也掙不多錢——其實那些人才可憐。”
李時覺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課。
他有點理解包工頭了,要是對那些滑頭高風亮節,裝素質,那就成了東郭先生,等著讓他們玩兒死吧。
下午挖溝子的時候,包工頭又過來教訓了那些滑頭民工一頓,並且一再威脅,如果進度太慢下午不給工錢。
包工頭走了,這些民工罵罵咧咧,憤憤不平,可他們真怕下午不給工錢,進度明顯快了。
看來包工頭說得不錯,牛不幹活緊揚鞭。
下午三點來鍾,工地上來視察的了。好幾輛豪車,下來那些人一看就氣度不凡,鼻孔朝天晃晃悠悠,明顯剛喝過酒。
走在最前麵的那人是個胖子,三十歲左右,刮個禿瓢,下巴上留了一撮胡子,脖子上戴著粗大的金鏈子,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位大老板不是正路上來的。大老板身邊跟著一個小蜜,打扮得很妖豔。
挖溝子這些民工嘁嘁喳喳:“這是幹什麼的,一看就是大老板,前邊那輛車得多少錢,一百萬吧?”
“切。”坐地戶很不屑了,“連奔馳600不認得,還一百萬,你也得看看高配低配。認得前邊那人是誰?王慶剛,開發商,想當年我在外邊混的時候,他還在工地上跟著打小工,現在再牛逼,見了我也得陪個笑臉。”
旁人陪著笑臉奉承他:“是啊,他再牛逼,那是沒見你。”
“都是熟人了,上去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個笑臉,也給大家看看啊。”
一個個都在那裏攛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