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嘉扛著野雞從叢林中鑽出來時,天邊最後一縷微光隱沒,小太陽落山了。
隨著天光暗沉、暮靄四降,許嘉感到一股困倦襲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會大概是這個世界晚上八點半左右,相當於地球的淩晨。
自從早晨醒來到現在,她將近十四個小時沒合眼,原本養成的生物鍾正在影響她,告訴她快些入睡。
許嘉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強打起精神,慢吞吞走過河中央的“石橋”,來到自己的營地。
放下野雞和包裹著絨絲的樹葉,她直接席地坐下,望著眼前這隻雞發了一會兒愣。
野雞抓到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許嘉當然不會殺雞,她隻看爺爺殺過。
爺爺每次都是抓著雞脖子,先是在脖子上劃拉一刀放血,一般這會兒雞會劇烈掙紮,雞血要用一個白瓷碗裝著,那些血落進去沒多久就開始凝固,等血放完了,雞也死了。
放完血的雞要趕快處理,燒一大鍋開水,用開水燙過雞全身,這樣毛就很好拔,輕輕一扯就下來了。
有時碰上漂亮的尾羽,爺爺就會給許嘉找出來,綁起來串上幾枚銅錢,做成一隻毽子。
拔光雞毛,再開膛破肚,撿出裏麵的內髒,剩下的雞肉和蘑菇、枸杞、生薑之類的一起放進高壓鍋裏,燉上幾個小時,再出鍋就是美味又香氣撲鼻的小雞燉蘑菇湯。
許嘉回憶著過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肚子幹癟癟的,摸一摸都能感受到凹陷下去的弧度,因為能量的缺失,她四肢都有些發軟,全身沒有力氣。
現在開始生火處理這隻雞,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她太餓,又太困了。
在野外用鑽木取火的方式生火,起碼需要好幾個小時,或許還更久。更別說她沒有鍋碗這些工具,想要在今晚就吃上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許嘉這麼想著,起身走到小帳篷裏翻出一塊麵包,一個蘋果,一包餅幹。
她抓到這麼大的雞,明天再把那些雞蛋拿回來,暫時就不缺食物了。
應該可以奢侈一把吧?
抱著這個想法,許嘉把麵包蘋果和餅幹都吃了,肚子終於不再那樣空虛。
天光還未隱沒,天幕呈現出暗藍的色澤,遠處的山巒上縈繞著一層深沉的紫色晚霞,天上能看見時不時飛起的鳥兒,展開寬大的翅翼在天際滑行。
叢林深處與遠山交接的地方,墨綠之上緩緩升起一團白霧,霧氣漸漸彌散,黑夜悄無聲息到來。
許嘉蹲在河邊,低著頭捧起冰涼的河水洗臉,再洗手臂,最後幹脆把雙腳浸進去泡著。
她解開腳踝上纏繞的樹葉,露出紅腫的傷口。
仔細看一看,皮膚上的紅腫已經有所好轉,倒是腳底下的水泡和一些劃傷,看著慘不忍睹。
沁涼的流水劃過腳心,如同一隻柔軟的手溫柔撫摸過那些傷口,冰冷的溫度稍稍緩解了一些疼痛。
微風徐來,幾天以來,許嘉一直緊繃的情緒不自覺舒緩下去,之前她都在疲於奔命,深陷於前途未卜的迷茫中,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
她想過自己會死,也許是餓死,也許是被野獸吃掉,也許是吃了有毒的食物中毒而死。
總之,許嘉內心始終抱著一種悲觀的想法。
哪怕她積極麵對困境,心中有著頑強的求生欲,在突發事故麵前也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和穩重。
但也正因為她格外冷靜,才更清楚獨自在原始叢林生存有多艱難。
死亡的可能有那麼多,活下去的路卻唯有一條。
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獨特,死亡也不會特意規避掉她,所有她那樣積極地求生,不過是篤定自己也許活不了多久。
就像身患癌症的患者,在得知自己死期將近後,往往會選擇更加熱愛生活,去做一些從前不敢做的事,完成一些以往不敢實現的夢想。
許嘉如今的狀態就與之差不多,她心知自己會死,也許一個月,也許三個月,要是運氣好一點,最多活個一年半載。
她總是要死的,並且必定不會是壽終正寢。
畢竟在這個世界裏,她就算死了,也沒人幫她收屍。死了之後要麼被野獸啃食,要麼被蟲蟻吞噬。
不管如何,許嘉都提前做好了準備。
她選擇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一切,不論是錦簇的繁花,還是凜冽的刀鋒。
山風送來各種不知名的氣味,雪山的冷冽之氣、森林的清新之氣、河中清潤的水汽,用力深深吸氣時,肺部仿佛都要被這毫無汙染的氣息淨化。
許嘉情不自禁向後仰,平躺在大石上,雙手大張,注視著點綴了繁星與血月的夜空。
這裏的夜晚很安靜。
耳邊有夜蟲的嘶鳴,有嘎嘎亂叫的倦鳥,有不時吼叫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