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聽起來這樣熱鬧,宛如置身於交響樂團,這巨大無垠的森林便是偌大的舞台,每一位生活在其中的動物都是高明的樂手,演奏著屬於自己的音符。
可常年身處在繁華都市中的人,耳邊常常隻能聽見車水馬龍、人聲嘈雜,一旦來到這裏,一定會覺得四周安靜地可怕。
沒有人說話的聲音,沒有車聲,沒有喇叭聲,沒有笑鬧沒有爭吵,沒有手機音樂外放的聲音,沒有電視劇遊戲音效,所有關於人間社會的煙火氣,在這裏一丁點兒也聽不見。
太安靜了,安靜地就好像,整顆星球、整個宇宙、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她一人。
這樣安靜又幹淨的地方,讓人呼吸逐漸放緩,靈魂好似也沉靜下來。
不知不覺間,許嘉凝望著夜空的雙眼變得沉重,就那麼躺在石頭上睡了過去。
就在她睡著後不久,不遠處叢林與河流交界邊緣,陰暗不見光的樹蔭裏,一抹白色的影子悄然走了出來。
它明明有著極為龐大的身形,可當四隻腳踏在枯枝落葉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它身形流暢,身軀上每一根起伏的線條、每一塊流動鼓脹的肌肉,行走時悠閑又懶散的步伐,都在無聲昭示著它的強大與力量。
草叢裏鳴叫的夜蟲悄然靜默,血月散發不詳的紅色光暈,灑落在潺潺流淌的河流中,這條潔淨無比的河,一瞬間像是流淌著鮮血。
白影踏著散漫的腳步,來到人類少女身旁。
它全身覆蓋雪白的皮毛,在血月下好似披掛著一層薄薄紅霜,它無聲無息地在人類少女麵前底下頭,碩大的頭顱湊近女孩臉頰前,頰邊的胡須微微顫動,嗅了嗅她的味道。
這個獵物的味道,很獨特。
自她進入森林,走進它的地盤時,它就順著風,遠遠明了她的到來。
它跟隨在她身後,觀察她的舉動,最後明確一點,它沒見過她,但不知為何,她給它一種熟悉且舒適的感覺。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好聞的氣息,吸引著它靠近。
白色的影子駐足在少女身邊,它是一隻獸,是山野間的野獸,可它深棕色的雙眼深處卻閃爍著思考的色彩,那是屬於智慧的光芒。
它抬頭頭顱,目光在四周梭巡,將這小小的營地打量了一圈。
隨即,它的視線在野雞身上定了定,野雞的羽毛上還沾染著雞血,人類或許覺得沒什麼,可在叢林裏其他動物看來,血液的氣息就像一個鮮明又顯眼的訊號。
這時,石上的少女低低嚶嚀一聲,像是睡得並不安寧,眉心輕輕蹙了起來。
夜露漸起,打濕了她的臉頰。
白色的野獸甩了甩尾巴,尾巴尖在空中翹起一點,慢悠悠晃蕩。它邁動腳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走到不遠處那隻野雞身旁,繞著野雞走了一圈。
隨後又繞著那少女和她不遠處的小帳篷走一圈,而後踏著潺潺流水聲,再次步入山林,消失不見了。
許嘉是被凍醒的,森林裏的夜晚氣溫並不高,更別說她還睡在河流邊的大石上。
這條河裏都是高山雪水,冰涼清冽,水汽縈繞之下,溫度也更低。
林裏露水重,降下來後,她身上穿的衣服變得潮濕,用力擰都能擰出水。
許嘉蜷縮著身子醒來,下意識看一眼四周,兩岸的叢林黑沉沉,好似張開的大口,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夜幕就像一塊暗藍色的幕布,嚴嚴實實蓋在頭頂。
密密麻麻的細小星子是線與線之間的縫隙,布後麵藏著明亮的光,光從縫隙裏透進來,就成了數也數不盡的繁星點點。
血月不知去了哪裏,也或被烏雲遮蔽,看不見影子。
周圍都是一片令人恐懼的暗沉,隻有不遠處的巍峨雪山,山體上半部分的無暇雪色,在這深沉的黑夜中,白得如此耀眼。
許嘉看著雪山發呆,看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受不了,哆哆嗦嗦鑽進帳篷,爬進睡袋繼續睡去。
手機已經關機,接下來如非必要,她輕易不會打開。
不清楚時間,許嘉也沒心思想那麼多,總歸要習慣這裏的時差,她得睡到天亮才起來。
接下來許嘉又醒了幾次,有時是被林子裏突兀響起的野獸聲音驚到,有時是做了夢醒來,有時就是莫名其妙自然醒了。每次她都會讓自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再次入睡。
這一夜到底醒了幾回,又做了幾場夢,總共睡了幾個小時,她已說不清了。
隻記得第二天清晨,旭日東升,朝霞漫天,金光萬丈。
許嘉從帳篷裏鑽出來,望著眼前的新世界,鼓足勇氣,微笑著對自己說:“早上好啊,許嘉。”
早上好,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