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門一開,原本昏暗的屋子頓時亮堂不少,慶娘子從櫃子裏取了一小包碎茶葉,捏了指頭尖一點,又覺得茶湯過淡顯得招待不誠心,多撚了四五顆大的。
她把櫃子裏唯一的一個白瓷杯放在春娘子跟前,“您看看,您要來也沒人支應著,我家裏的那個下地去了,我這就叫人喊他回來。”
說著站在門邊朝西屋喊一聲,“翹丫頭,去地裏喊你爹回來,告訴他家裏來貴人了,讓他快些回來。”
不一會兒,西屋的木門挪出一個人來,嘴裏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挪步子跟沾膠似的,透著一股不情願。
慶娘子心裏罵了一句‘懶死你算了’,回頭朝春娘子笑笑,“喝茶,您先喝茶。”
幾步跨進院子裏,抽冷子在二閨女胳膊上扇了好幾下,“叫你去,你就快點。相看人家的媒人就在正屋坐著,你在這兒發懶,叫人瞧了,日後能給你說看?”
慶翹翹探出去看了一眼,認出是那日來的氣派娘子,頓時懊悔不已,“娘,你怎麼不早說呀?”
早說了,她還能在屋子裏收整下妝發,換一身鮮亮的衣裳。
慶娘子哪能不知道女兒的心思,扭她一下,“別廢話,快點叫你爹回來。”
慶翹翹嘟了嘟嘴,見氣派娘子看著自己呢,頓時擺了自認為最好看的笑,還刻意放柔聲音跟慶娘子道‘女兒知道了’。
瞧著她七扭八扭地出去,慶娘子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從廚上端了一碟子糕點進屋。
說是一碟子,其實就三四塊指節長的甜米糕。
勉強湊上一個不寒磣。
這玩意在鎮上是最便宜的物件,春娘子自然不會稀罕。看身旁的小丫頭眼巴巴地盯著,“想吃就吃吧,這是慶娘子給你的禮,不用客氣。”
小丫頭有了準,小手飛快,嘟囔嘟囔的,沒一會兒就吃地幹淨。
慶娘子瞧著心疼,卻掛著客氣笑,“小丫頭嘴挺壯,有福,將來有福。”
這家裏不由她做主,不敢過問別的,猜出春娘來必定是為了大女兒的婚事,也能說上幾句,“脆丫頭平日裏是個周全性子,昨兒是同村裏的姑娘們一起出去玩,正趕上那場雨來得急,腳下沒留神才跌進河裏。”
春娘不由關切,“人還好嗎?頭呀,臉麵呀,身上呀,沒損著什麼吧?”
慶娘子心說:這話問的,她家大姑娘又不是要賣皮子的山貨?
她道:“倒是沒傷著哪裏,就是那河剛開冰,冷地刺骨,人沾上冷,燒地有些厲害。”
慶娘子看小丫頭一眼一眼地盯著白瓷杯看,生怕春娘舍得讓她喝,急忙從一旁端了一大碗白水給她。
又道:“昨夜脆丫頭眼看著不行了,我家那個生怕誤了您大事,就讓走山貨的幫忙遞了話。”
這話說得熨帖。
春娘點點頭,也樂得給麵子,端了濁茶潤潤唇,“是得說。男方人家是誰,想必你當家的說了吧?”
慶娘子點頭,“說了,是咱們這十裏八鄉頂頂高門的縣太爺家。我當家的知道以後,燒香拜佛,說是祖上冒了青煙才遇著您這麼一個貴人,我家脆丫頭給您磕頭都來不及呢。”
春娘受恭維,越發麵上有喜氣,“脆脆姑娘有福氣,是命裏造化。給我磕頭,就折煞人了。”
她哈哈笑一聲,“看樣子,脆脆姑娘的身子沒什麼大礙?”
慶娘子急忙擺手,“沒有,沒有,好著呢。今兒早上還吃了一碗紅糖蛋呢。耽誤不了喜事。”
春娘這才徹底放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