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家長得不醜,隻是臉上有幾顆麻子,而且生得七尺高,這個頭在南邊可不常見。
至於啞巴人,興有人嘰嘰喳喳,就不興王二麻子不愛說話嘛。
往日她不留心這個人,卻不知他心底那樣善良。
魂兒飄著不知去哪裏,隻好守在亂葬崗的時候,她親眼見著是王二麻子冒著大雪前來,收斂了自己的屍骨入土,立木墳牌,上了頭一道香。
接她的黑白鬼差說,若不是有人幫她上了福祿香氣,她要在人間飄上好幾年,成了孤魂野鬼,最後下地獄承受刀山火海刑才能轉世投胎。
這樣的大善人,怎麼會是村裏人口中能客死人的孤寡天煞命呢。
藥效上來了,臨睡前,慶脆脆打定主意:這輩子她要麼不嫁人,要麼就嫁給王二麻子。
那麼好的人,她要去報恩!
兀得想起王二麻子是村裏數一數二的窮人家,她心說:窮點苦點累點都不怕,最關鍵是男人的品性要好。
——
一覺睡過去,再醒過來已經是下半晌
中途的時候,母親進來過一回,喂了點稀湯米粥,看她昏著神,又任由她睡去。
這回醒了,腦袋總算鬆快些。
她摸了摸額頭,察覺到不燙了,長籲一口氣。
這條命來之不易,自己可要好好珍惜呀。
留意到身後有動靜,門檻上坐著的胡燕來回頭看她,“醒了?我才將將引好線。”
屋子裏的小墩子又不見了,胡燕來左右尋不到合適的地方,索性脫鞋和她擠在矮腳床上,“我娘說,你的親事今日大定了。再過七天,就有小粉轎子接你去鎮上三進的大宅子裏過日子,是不是呀?”
她是個話溜子,不等人答,心上已經翻了好幾遭的惆悵和懷念,“脆脆,我平日最喜歡和你一塊玩,要是你走了,我一個人實在沒意思。”
說著話,手裏已經習慣性地摸上小針,這會兒屋子裏光亮不夠,她瞅了好幾眼才紮到對的地方。
“咱們村裏小姑娘都嫌棄我娘名聲,不樂意同我一塊處,有你在,還能一起繡花呢。”
說著將手裏帕子亮給慶脆脆看,“看見沒,這花樣子還是你描的,我可沒這手藝。”
慶脆脆笑了笑,看她心不在焉地下針,提醒道:“錯了。這一針得往左邊去。”
左邊?
胡燕來瞅了瞅,還真是紮錯方向了。
這一針壞了,要是不在意,越往後越別扭,整朵牡丹就廢了,連帶著針線、布料都得白搭。
她再不敢繡了,妥帖收好,同她說悄悄話,“脆脆,你妹妹是不是有病?”
慶脆脆一頭霧水,“怎麼這樣說?”
“還能因為什麼。”胡燕來癟癟嘴,“你是她親姐姐,有了這樣好的親事不高興就算了,四處跟別人說你是個妾,沒什麼了不得的。”
越想越來氣,胡燕來恨不得衝到正堂告狀去,“她比咱們就小一歲,明年也是相看的時候,整日學村裏的長舌頭,嚼嚼嚼嚼個沒完。”
慶翹翹的小氣性子,她這個當姐姐的還不知道。
聽好友義憤填膺,為自己打抱不平,慶脆脆展顏一笑,“由她去。我不在意。”
生死的鬼門關都走過,閑言碎語算得了什麼。
比起這些,她更在意眼前人,“燕來,你娘現在還打你嗎?”
胡燕來一頓,下意識撫在自己胳膊上,過一會兒搖搖頭,“她倒是不打我,如今指著我繡帕子賺銅板過日子呢。”
胡燕來家就在她家隔壁。
是一個比自家還小的院子。
胡阿爹很早就沒了,胡娘子成了寡婦,身邊又沒個男丁傍身,叫胡家人趕出原來的院子,最後求到裏正麵前,才將一座荒了許久的破落院子分給胡家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