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鞋都跑掉了一隻,叉腰喘了好幾口氣,又開始繼續罵,“沒出息的狗東西!一天到晚的玩遊戲玩遊戲……”
借著昏昏的燈光,江月稠瞧仔細了王家成現在的樣子,他整個人透著一股病樹朽木般的滄老感。常年酗酒抽煙,還好嫖賭,就這麼掏空了身體,眼下皮膚蠟黃,眼珠渾濁得很,說句話咳三聲,看著像有什麼沉屙痼疾。
他身上的衣服也不修邊幅,像是十天半月沒洗過。離得近,江月稠聞到他身上那股子形容不出來的怪味。
“老王啊,往邊上讓讓。”江明說。
王家成抬臉時看到江月稠:“呦,小月回來了啊。”
江月稠隻好跟他打了聲招呼。
“我們家惠惠跟你聯係過嗎?”王家成問。
“……沒。”
“怎麼就沒呢?”王家成一臉不信,“從小你們倆關係就好,她天天往你家跑啊。”
“真沒呢。”江月稠說。
“這死丫頭,養著也不知道有什麼用?吃老子喝老子的,拉扯大,嗨,”王家成抬手擦了把額頭的汗,他右手少了個小指頭,是那年賭咒不賭時自己切掉的,“這他媽跑到外麵去連個影兒都沒有!”
“吵什麼吵!”樓上的窗戶突然拉開,中年婦女破口大罵,“家裏死了人啊!大早上的就不給人睡覺!”
“睡你媽個頭啊!”王家成不甘示弱地回了句嘴,還淬了一口痰。
“癆病鬼……”婦女氣勢也很足,擼起袖子罵的更難聽更大聲。
一旁的牆上還貼著塊宣傳橫幅,上麵是二十四個字。
第一行就是……文明、和諧。
江月稠在心裏歎了一聲。
江明下車去拉架,好說歹說將王家成給哄走了。
然後自己才開著電動車走了。
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看了眼江月稠,表情有幾分凝重:“惠惠真沒跟你聯係?”
江月稠“嗯”了聲。
她和惠惠這幾年交集越來越少,今年確實都沒聯係過。
江明說:“也不怪她,家裏這樣子,回來幹什麼。”
江月稠一時想到惠惠以前跟她說過的話:“我不求生在一個大富大貴的家裏,隻求我爸媽跟你爸媽一樣,是個正常人就行。”
天還是沉沉的,他們聊了一路。
到菜市場門口時,已經停了好些和他們一樣的三輪車。
裏麵路窄,車輛開不進去。
江月稠跟著江明先去了肉鋪。
這鋪子的老板是中年男人,個體型偏胖,穿著某雞精調料送的深藍色大褂。
他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忙裏偷閑地往嘴裏塞包子。一口能咬半個。
“叔。”看到老板,江月稠主動打了聲招呼。
她從小跟著江明跑,老板也認得她。
“呦!丫頭今天也來了啊!”老板笑起來很親善,拎著塑料袋過來了。
“叔叔手不幹淨,你自己拿。”
江月稠也不客氣,跟著拿一個叉燒包。
“談朋友了嗎?”老板問。
“……沒呢。”江月稠笑的些許僵硬,差點把手裏的包子給抖掉了。
“還在上學。”江明說,“研究生忙著呢,哪有功夫談戀愛。”
老板笑:“江明有福啊,丫頭這麼有出息,哪像我家那個混小子,高中都念不明白。”
老板娘從裏麵出來,插了句嘴,“丫頭也不小了,畢業了趕緊談一個。”
江月稠忙點頭稱“是”。
在菜市場轉了一圈,看到不少熟人。
幾乎各個都問“談朋友”這個問題,江月稠歎了口氣,早知道就不來了。
進完貨,江明問:“去後街買點海棠糕?”
“好啊。”心情又好了。
她喜歡吃海棠糕,但她也不知道這東西為什麼叫這個名,因為無論是長相還是口感,這東西都跟海棠沒什麼關係。好奇心泛濫的那些年,她甚至還問過老板,老板說他也不知道。
這是一個困惑她很久的問題。
直到高中時,她無意間提及,還是曾憶昔跟她說:“因為那模具是海棠花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