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尋到了流落在外的時珂,然而心中的執念隻增不減,有愈加瘋魔的趨勢。
輕紗床帳隔開兩處空間,睡美人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由於視線受阻,司玉衡看不清她的樣子。
腦海裏大致勾勒一下,應該是冰肌如玉,身子瘦小,最重要的是,她的眉眼一定像極了夢惠貞。溫柔、聰慧,有很高的親和力。
“她在這裏多久了?”
司玉衡直立在原地,沒有由來地生出好奇心。
時山水向後坐在椅子上,翹起長腿,語調平緩:“兩年多。”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認識我了,但也沒有見麵的機會。那裏的環境比較惡劣,她又是個身無分文的鄉下丫頭,要不是老院長自己出錢出力保她,她恐怕活不到現在。”
房間裏僅一張椅子,司玉衡便輕靠在扶手上,如此一來,直接比時山水高半截身子。
司玉衡瞥向前時,看見對麵桌子上擺著一個沒有標簽的藥瓶,旁邊是一遝做成環狀的紙巾,桌腳邊有兩個嶄新的黑色垃圾桶。
看上去,像為某件經常發生的事未雨綢繆。
司玉衡思維飛快地運轉,頓時一個大膽的猜測萌芽了,並迅速長成鬱鬱蔥蔥的大樹。
接下來說的每句話,司玉衡均不動聲色地抓住時山水的細微表情變化,驗證荒唐的猜想。
“這麼嚴重的病,沒想過送她去別的地方醫治?”
略微側目,司玉衡盯著時山水濃密的睫毛,大概祈求聽到個好結果。
時山水偏不隨她的願,好似一個旁觀者,述說著沒有添加劑的事實。
“不是每種病都能被治好,她的情況不好,做手術的話,會死在手術台上,倒不如讓她完完整整去了。”
“什麼病?”
時山水眼瞼跳動,不高興地說:“治不好的遺傳病。”
從司玉衡的視角看過去,時山水這張臉真是驚豔動人,眼尾的線條很漂亮,恰到好處的深度,睫毛沐浴著陽光,泛著誘人的金橘色。
“時珂還有多少時間?”司玉衡問。
時山水:“沒多少了,初春潮濕,她喜歡秋天,在冬天離去應該不開心。人能輕鬆決定死亡,想做到簡單地選擇反麵,是個難題。”
“你覺得,夢惠貞盼著回時家的是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兒,而不是一具屍體。索性讓她繼續尋找,或者讓我這個冒牌貨生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都能容忍。”
“希望是稻草,擁有是水邊的稻草,失去是壓死駱駝的分量,總歸都是無濟於事,選一個體麵點的,多好。”
司玉衡不和她爭,這麼多年了,時山水早有一套為人處世的方法,想三言兩語影響她,難如上青天。
“坐夠了,出去吧。”
時山水完成任務,動作幹淨地起身。
甚至沒有多看時珂一眼。
司玉衡餘光瞥了死氣環繞的病床,眼尖看見一個白色的圈套在時珂手上,登時蹙眉望向時山水的手腕。
色澤上佳的碧綠手鐲邊緣貼著時山水的白瓷似的手背,兩種顏色形成強烈反差,白的愈白。
夢惠貞就一個傳家手鐲,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時山水究竟做了多少偷天換日的事,答案已然成謎。
出門,把時珂的存在關在門後,脫下防護服,司玉衡眼疾手快抓住時山水的清瘦的手臂。
時山水步伐被拽停,不解地轉過頭。
司玉衡上下打量時山水,不確定地說:“時山水,你看著我的眼睛。仔細聽好我的問題,我問你,你和時珂到底是什麼關係?”語速幾乎是一字一頓。
後半句話出來,時山水下意識架起防備的姿態,這短短刹那的變臉讓身前的人看了個完整,雖然立刻察覺上當,但是為時已晚。
“她是主子,我是看家的,僅此而已。”
末了,竟堅持嘴硬。
司玉衡放開她的手,神情有過一瞬黯然失色:“就當是這樣吧。”
曾經,司玉衡遇到一個時日不多的攻略對象,照顧對方壽終正寢,司玉衡順利完成了任務。
過程別提多無趣了,司玉衡隻需在病榻前端茶倒水,守著床上的枯槁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氣。
她經曆過一次共赴死亡之旅,以後寧願碰見像時山水這樣難啃的硬骨頭,至少能從中品嚐到不少趣味,多花點時間和力氣也值得。
當然,也有事與願違的時候,比如現在,時山水同時占了兩邊。
司玉衡:“現在要去哪裏?”
時山水說:“休息。”
醫院是對稱型建築,時山水休息的房間在另一邊。
房間裏就一張床,像無端生長在這,格外突兀。
時山水脫下外套,鬆開領口第一顆紐扣,纖細的脖頸被黑衣簇擁著,許多事情說開,無形的束縛減少了。她脫下鞋,側身上床,旁若無人地拉過白色被子,蓋到腰部,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