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政坊靠近城中,此處彙集著官員辦事之處,除開任有官職的官員,極少有人逗留。
宋家的馬車剛一進來,就有官差攔住詢問,街道上靜悄悄的,禦史台被大理寺和刑部夾在其中,朱紅碧瓦,守衛森嚴。
小廝說明來意,官差進去回稟,等了好一會兒,成蹊帶著人姍姍來遲。
他麵露難色,歉疚得讓其他的官差把禮物卸下來,對著傅蘭茵道:“傅姑娘,真是對不住,這事本來隻和禦史台有關,沒想到把您牽扯進來。”
傅蘭茵笑了笑,眼神在成蹊身後搜尋,見隻有他一個人出來,不免安慰道:“無妨,我深居閨閣,不懂他們的意思,就將禮物都帶過來,憑你們處置。”
阿遙將名單交給成蹊,上麵哪戶人家送的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顯然是有備而來。
大大小小的香鋪商送的東西,足足裝了兩大箱子,卸下來花了點功夫。傅蘭茵得了老太爺的吩咐,是想趁此機會見一見穆澈,旁敲側擊問兩句的。可照成蹊的樣子,隻帶人收東西,全然沒有要請她們進去的意思,傅蘭茵就有些踟躇不定。
若是沒能見到穆澈的麵,怕是回去也不好交差。可她心裏十分煩悶,這事同她本就沒什麼關係,大舅母自己丟了親戚,二舅母關了鋪子,兩個人怕出頭,不敢去問穆澈,就將外祖母外祖父都請出來,逼她去,他們何曾考慮過她的處境。
成蹊隻顧著點禮物,沒來得及說話,發覺傅姑娘一直垂著頭不出聲,也沒有要挪動回程的舉動,心下忽而明白了什麼,他笑嘻嘻說道:“最近香料案鬧得大,聖上要公子七日內查清來源,公子心急,住在蘭台好幾日沒合眼了,他怕胡子拉碴的模樣嚇著傅姑娘,就隻讓我來收東西。”
傅蘭茵啞啞的笑了一聲,恍然間摸了摸自己的臉,莫非她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了,不然成蹊怎麼沒頭沒尾解釋這些話。
“我就是來送東西的,穆大人政務繁忙,此間小事,哪有叨擾他的道理。”傅蘭茵客套地說著,隻是聽著總有點酸酸的。
成蹊粲然一笑,立馬回味過來,機靈接話道:“不叨擾,傅姑娘的事,能叫叨擾嗎?”箱子被裝到板車上,要從另一邊入庫,成蹊看傅蘭茵猶猶豫豫,索性直言道:“公子正在台獄審訊,不如您進來坐一會兒,我去和公子通報一聲。”
他壓低了聲音:“公子肯定會見您一麵的。”
傅蘭茵驟然紅了紅臉,她還想著反正東西送到了,沒能見到穆澈,灰溜溜回去頂多被舅母背後埋怨,也不能當麵給她難堪。偏生成蹊突然戳破她的心事,倒讓她騎虎難下,隻能點了點頭,扶著阿遙下了車。
禦史台內設有台院、殿院,察院,台院和殿院的禦史大抵駐紮在皇宮大內,此處多是掌管監察的禦史。傅蘭茵被成蹊領進左側的小院子,許是很少有人來,屋裏的陳設都是老舊家具,角落散落著灰塵,連桌上的茶具都缺胳膊少腿。
阿遙年紀小,向來不會藏事,瞧見禦史台裏還有如此破敗的屋子,難免疑心道:“小姐,聖上難道沒撥銀子給禦史台嗎?怎麼這裏破破爛爛的,別說住人,就是待客都擺不上台麵呀。”
成蹊訕訕聽著,一時找不出理由回應。
傅蘭茵默默笑著,點了點阿遙鼻尖,柔聲挽回道:“禦史台是分管督查事宜的,平日裏光是監督各方就花上許多人力物力,聖上再體恤,也不能將銀子不當錢花。何況禦史台的威名,能被請來喝茶的,誰還顧得上地方好不好?”
阿遙恍然大悟,怪不得穆大人對著小姐總是一副冷清的尊容,天天對著犯人拷問,又住著這樣的地方,誰能有好心情呢。
傅蘭茵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解釋,竟然是替穆澈做了順水人情,大概要慪得慌。不過此刻她也是第一次來禦史台,眼中略微打量,帶著好奇,安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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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逐漸褪去,側屋年久失修,糊窗的紙越曬越薄,被風呼哧呼哧吹過,發出刮蹭的聲音,門框抖動,帶著屋裏的灰塵也從底下浮起來。
傅蘭茵的位置,剛巧能照到一束陽光,此刻天陰下來,光芒也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被浮灰嗆得咳嗽,忍不住捂著口鼻。因著禦史台內來往的都是忙人,她雖是成蹊領回來的,但沒幾個人在意,自然也就沒什麼人上茶,等得她口幹舌燥,胸悶氣短。
喉嚨口沙沙的疼,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
阿遙實在扛不住,拉著傅蘭茵走到門檻外,零星的幾株海棠樹光禿禿的,隻剩下薄薄的暗綠色葉片,配著低矮的碧瓦,意外有幾分蕭瑟意境。
她坐得有些久,小腿跟猛地站起來,突兀得發疼。傅蘭茵朝著太陽看了看,雲朵簇擁著,並不刺眼,不知怎麼,覺得再等下去也是無望,倏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