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到門口的時候,陽光也恰好移進窗格子,暗漆漆的屋內頓時敞亮起來。
房門“呼”的被推開,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站在地檻外,回身笑容可掬地比手:“女菩薩,請。”
後麵的女子綰著高椎髻,顯然已經出閣嫁了人,但年歲不大,眉目輕靈,身條婀娜,依舊是嬌俏的少女模樣。
她含笑說聲“有勞”,見那胖和尚瞥著一旁的婢女遲疑,便吩咐:“迎兒,你到前麵再替我求支簽,法師怎麼解千萬問清楚了,回頭說得不全,我打你。”
支開婢女後,她才邁步入房。
那胖和尚也趕緊跟進去,喜滋滋地把門關了,就要去抱她。
女子不著痕跡地走快一步,讓對方撲了個空,悠然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中堂下掛著書畫真跡,花梨木架間,紫銅博山爐正降降的焚著香,八仙桌上清一色全是細雪白瓷茶具,要不是床榻上有蒲團和念珠,還真瞧不出是佛門弟子清修的禪房。
她踱到桌前,見對方又要湊過來,便順勢在繡墩兒上一坐:“師父這般著急,可就叫人不高興了。”
那和尚直勾勾地看她,紅著一張胖臉訕笑:“女菩薩曉得,貧僧也是擔著天大的幹係,這個……還是快些好。”
“怕什麼?時候早著呢。”女子不以為然,“我來就是為看那件稀罕寶貝,師父該不會要食言吧?”
“女菩薩看過之後,這個,當真便和貧僧……快活麼?”
女子不答,拿團扇半掩著精致小巧的臉,妖嬈地橫了他一眼。
那胖和尚見她答應下來,喜得眉眼都擠成了一團:“這便取來,這便取來!”
等他奔進小閣間,女子臉上的媚態也悄然隱去,起身一邊盯著裏麵的動靜,一邊把自己的錦帕從門縫塞了出去,然後走到禪床那,疊翹著雙腿坐下。
很快,那胖和尚就捧著一隻長長的舊漆盒回來了,搭眼瞅見她竟然換到了做好事的地方,不由一怔。
“女菩薩……”他吞了口饞涎,就要挨過來。
女子稍稍撤身,手向後撐著,坐姿愈發撩人:“還不打開給我看?”
“看,看。”胖和尚像灌了化骨散似的,整個人酥得打晃。
長盒啟開,裏麵放的是一條蹀躞帶,手工精細之極,光看那顆金蘊厚重的螭虎帶扣,就知道是禦賜的恩賞,絕非尋常品階的官員能隨便用的。
女子卻將信將疑:“這寶物不是假的吧?”
“怎會有假?寺中大小器物全都是貧僧掌管,這幾件要緊的一直鎖在我房裏,沒什麼人知道罷了。”
那胖和尚心急火燎,已經忍耐不住:“這看也看了,說也說了,女菩薩總該慈悲成全貧僧才是,心肝兒肉,來吧……”
沒等撲上身去,外麵忽然有人厲聲喊道:“慧能!你可在裏麵?”
他嚇得一激靈,房門也“砰”的被推開,先前被支出去求簽的婢女引著幾個僧人闖了進來。
“慧能,你……你做的好事!”
為首的老僧瞪眼指著跌下床的胖和尚,氣得渾身哆嗦,又瞥見旁邊的女子半倒在床榻上,掩著胸口花容失色,不由扶額掩麵:“拿下他,交戒律院處置!”
“住持,我沒有……是她,是她騙我!”
老僧不由分說,揮揮手叫人拉了出去。
“幸虧住持及時趕到,奴家多謝了。”女子這時已瞧不出一丁點受驚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站起身。
那老僧心裏明鏡似的,剛才屋內的經過情形也能猜個大概,但畢竟自己理虧,於是雙掌合十,愧聲道:“寺中出了此等惡徒,老衲難辭其咎,在此謝罪了,還望施主念幾分薄麵……”
“住持言重,這事傳揚出去誰臉上都不好看。”
女子拿捏住對方的短處,不緊不慢,淡聲細氣地話鋒一轉,“不過麼,貴寺盛名在外,奴家也是官宦出身,今日總得有個說道,還請住持答允我一件事。”
她嘴上商量,卻自顧自地動手,拾掇起榻上的長漆盒。
那老僧的臉色難看起來:“老衲早有言在先,這條束帶是敝師弟當年行醫時,在北境邊地為一戶流放犯官家眷治病,對方情願相送的。他圓寂前曾重托於老衲,將來有緣務必交還給原主,以求功德圓滿,施主幾次三番來糾纏,如今又用這等手段強行索要,究竟為的什麼?”
女子把漆盒抱在懷裏,目光沉然若定。
“住持要信守承諾,我也有不得不把它帶走的理由,無論如何,請住持放心,交給我便是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