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漓吃了一驚,循聲回頭,隻看到空蕩蕩的佛堂,除了金身菩薩和層層疊疊的供龕外,什麼也沒有。
迎兒也嚇得直瞪眼,端著膽子走到殿裏,裏裏外外繞了一圈,轉回來搖頭:“娘子,尋不見人,該不會是……”
她臉色泛白,一副提心吊膽的緊張模樣,分明是疑心這超度亡魂的地方不甚太平。
有父母在天之靈護佑,薑漓倒是無所畏懼,但剛才那聲響的確怪得出奇,不由讓人生疑。
她看迎兒著實有些怕,自己坐了這許久,心緒也靜下來了,於是讓她拾掇好東西,又在往生牌前拜了幾拜,便起身出了殿。
到外麵太陽地裏一站,迎兒立時長長出了口氣,人也活泛起來,心有餘悸的撫著胸口。
“好家夥,那一聲真嚇死我了,莫非這寺裏的和尚隻顧著要香油錢,做起法事便偷工減料,惹得裏麵有人不高興,都生出怨氣來了?”
薑漓輕斥了一聲,叫她別胡說,隨口道:“或許咱們聽錯了,是耗子偷燈油吃呢。”
轉過側門,來到前殿,遠遠能看到裏麵廳堂深闊,佛像一重重的立著,莊嚴肅穆,正麵神台下有名老僧正設壇講經,其餘僧眾都坐在蒲團上聽講。
薑漓本來心不在焉,餘光輕掠間卻瞥見一道氣宇軒昂的身影。
是他?
她倏然一驚,剛邁出的步子又退了回來,看廊下偏巧沒人,便悄聲走過去,倚著在柱邊朝殿內偷覷。
人叢裏果然有個身著紫色繡紋公服的男子,闔著雙眼,在蒲團上正襟危坐。
原來不裴玄思。
薑漓一陣失望,可想想也是,像他那樣冷淡不羈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安心坐在佛堂裏聆經?
眼前這個人隻是身量外形乍看跟他相似,容貌卻大相徑庭,尤其是臉廓和五官的線條,雖然也算是深刻入理,但卻沒有一絲沉收內斂的親和感,淡挑的唇,輕翹的眉,更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飛揚高傲。
她覺得沒趣,剛想要走,好巧不巧對方恰恰在這個時候突然睜開眼來,聚合的目光正好迎上她。
薑漓一縮身躲到柱子後麵,暗悔自己沒來由的犯了這個錯,也不知那人究竟看到沒有,當下不敢多呆,趕緊拉著迎兒走了。
兩人做了賊似的,等出了寺門才停下步子。
迎兒拿手拍著胸脯,眼珠子卻亮得神采奕奕:“娘子剛才看清楚了吧?”
“什麼?”薑漓沒聽出她的意思,自顧自地順著氣。
迎兒隻道她臉皮兒薄:“不就是殿裏那位郎君,當真生得好俊!”
“人家俊不俊跟我有什麼相幹?”
薑漓不由臉上一紅,剛才偷看被人家撞破已經夠鬧心的,沒曾想現在還被這丫頭調侃。
“不相幹還瞧那麼半天?”迎兒不以為然,掩著嘴笑,“那郎君人品樣貌都比姓裴的強,看服色八成還是在京裏做官的,照奴婢看,跟娘子你也相配得緊,嘻嘻……”
就這麼幾眼,還瞧出人品來了。
薑漓被誤會的有些惱,可又不願說是因為念著裴玄思才看錯,隻好寒起臉來訓斥:“我如今是什麼身份,這玩笑開得麼?不過聽兩句經文而已,哪有別的?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
迎兒吐吐舌,趕忙住了口。
薑漓倒也不是真生氣,就是心神不定,雖說已經跑出來了,可還是沒來由的惴惴難安,當下催著她快走。
這裏地勢陡峭,下山的路格外陡,迎兒怕她恍神失足,一道都攙得小心翼翼。
直到山下,薑漓才鬆了口氣。
家奴牽著車迎過來,她踩著梆盤上去,剛揭開罩帷,沒留神發髻在門框上刮了一下,插在鬢間的珠花剛巧被勾落,掉在了車輪旁邊。
沒等叫迎兒去撿,視線裏就闖進一道紫殷殷的人影,俯身彎腰拾起那隻珠花,兩根瘦長的手指捏著遞回麵前。
看著對方的麵孔,薑漓腦袋登時“嗡”的一響。
隻是一會兒的工夫,那人居然也出了寺,而且又在這裏遇上,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麼?
見她愣愣地不接,那人又往近處遞了些,彬彬有禮道:“這位娘子的東西,請收好。”
語聲溫然如磬,正兒八經的京中雅音,還真讓迎兒那丫頭猜著了。
薑漓回過神,接了珠花,人半蹲在車上很別扭地還禮:“多謝公子。”
“無妨,舉手之勞而已。”
那人目光深沉,雖然微笑著,眼底卻看不出情緒,隻是在她身上打量。
薑漓被瞧得渾身不自在,更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的舉動,竟會惹出這麼多事來,尷尬頷首輕點,悶頭鑽進車裏。
車輪轉動,軋著兩道印痕滾滾遠去。
那人勾勾手指,招來一名勁裝結束的漢子,低聲吩咐:“去查一查,這女人是誰家的。”
馬車轉過巷口,身著紫色公服的背影也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