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滿官花(2 / 2)

張懷的眉頭反而擰得更緊,“呸”的吐出嘴裏嚼了半天的雞腿骨,從窗前扭回身,端起麵前的酒碗一飲而盡,然後隨手丟開。

酒碗在桌案上,砸出“砰”的一聲響。

座間幾個本來醉眼醺醺的衛士同時神色一振,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齊刷刷地正色望過來。

“有京裏的點子,傳令各營各寨,打起十二分精神,千萬別給都尉大人捅婁子。”

眾人互望了一眼,領命起身。

張懷等他們各自散去,把酒錢拍在桌案上,身子向後彈起,直接翻出窗外,跨上馬背飛奔而去。

……

日頭偏斜,天邊現出一抹霞色。

城門樓向西的一排窗都開著,漸漸濃鬱的金色映滿了整間內室,也映上裴玄思棱角分明的臉。

偌大的廳堂裏沒有任何陳設,他盤膝坐在廳心,麵色靜如止水,仿佛神遊物外,世間的一切都已拋諸在外。

張懷急匆匆推門進來的時候,搭眼就瞧見擱在他身旁的竹籠子。

裏頭那隻獅子貓靜靜地蹲在裏麵,仰頭望著他,好奇中又帶著戒備。

張懷輕悄悄地走過去,等在一邊沒出聲。

半晌,裴玄思雙臂展開,交錯輪轉,然後兩手又沉回丹田處,緩緩吐出一口氣,頭頂冒起淡如青煙的白霧。

他睜開眼,見張懷蹲在一旁,饒有興味瞧著籠子裏貓。

“怎麼,你喜歡?”他狹起眸,淡淡的打了腔。

張懷一愣,訕訕地撓頭笑道:“哪有,我看個稀罕罷了。”

說著,又一臉奇怪地看他:“兄長,這貓不是你從京裏帶來給大嫂的麼?怎麼又放在這,莫非是不合大嫂的意?”

裴玄思的目光也微微下移,垂向身邊。

那貓一和他對視,便渾身打了個顫,背上的毛半炸不炸的支楞起來,瞪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珠子,,驚恐無措地向後退。

他冷冷地瞧著,眼前仿佛又浮現出薑漓清麗無倫的麵容,當他狠心折辱她的時候,那張小臉上的表情遠比這隻貓要精彩百倍。

他無比享受這種快感,但當真將這隻貓拎出來,忽然又覺得無所適從,甚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見他默聲不語,張懷隱約也猜到了點,抽了抽鼻子,咂嘴問:“兄長莫怪我多嘴,大嫂從小跟你青梅竹馬,官宦人家一等一的好出身,人又是天仙下凡似的容貌,脾氣性子也好的沒半點說道,嘖,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嫌棄她什麼?”

他一臉認真,言下之意,若換成別人娶到這樣的妻子,定然會當成十世修來的福報,就算不寵上天去,這輩子也絕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裴玄思捋著袍袖,眼底似笑非笑。

這便是不高興了,張懷常年在身邊,最清楚他的脾氣,當即收了探究的心思,正色稟報:“薛紹廷那廝到潁川來了,我在南津渡口親眼看到的,身邊還帶了不少眼線。”

裴玄思沒抬眼,似有若無的“嗬”了一聲:“來得倒快,可惜早就猜到了。”

“可不,想抓咱們潁川軍府治下的把柄,就算他雞蛋裏挑骨頭,也別想得逞。”

張懷也跟著笑了兩聲,轉而又皺起眉:“不過兄長也得留心防範著,這廝仗著國公的家世,做著北府禁軍統領,還自幼在太子身邊伴讀,勢力非同尋常,要是真有心對付咱們,隻怕……”

他說到半截,見裴玄思站起身,走向窗邊,於是也跟了過去。

外麵暮色如潮,大片大片的雲像海水一般漫過天際,流向紅日半沉的地方。

裴玄思迎著漫天霞光抻了抻臂膀,仿佛一切都了然於胸。

“國公世子,太子伴讀,也不過就是一條會叫的‘狗’而已,這輩子就栓死在主人身邊了,好一起好,死一起死,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他頓了頓,唇角微揚:“咱們不一樣,區區兩千人,一個半月就平定了三鎮兵變,全天下六百多軍府,隻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來,誰看著都眼熱,所以咱們要待價而沽,不用急。”

“兄長說得是。”張懷聽得連連點頭,又問,“薛紹廷那邊……”

“在咱們地界上,怕個什麼?他願意藏著隱著,咱們就靜靜地瞧,什麼時候耐不住,找上門來了,再好好招呼他。”

裴玄思半垂眸,好整以暇地搓捏著指掌間的筋骨:“還有什麼?”

“呃……”

張懷暗覷他神色,猶豫了下,才道:“其他倒沒什麼,就是……大嫂今日去甘泉寺祭拜,不巧也被那廝見到了,還幫忙……嗯,撿了珠花來著。”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骨節擠捏的爆響。

裴玄思猛地轉頭瞪過來,映著夕陽的雙眸一片血色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