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得時候,雨終於來了。
別看漫天黑雲烏壓壓的嚇人,落下來卻是纖絲氤氳,倒像是水汽重過了頭的霧。
這種雨最是惱人,一開始還不在意,等回過神來,衣衫上下早就被淋個半濕了。
“這該死的賊老天,臨走還跟咱們做對,真可惡!”
迎兒一邊罵著,一邊擱下兩手東西,慌不迭地撐起傘來遮雨。
薑漓兩邊肩頭已經被淋透了,卻依舊全無所覺似的,懷裏抱著那隻獅子貓,一路走到雨地裏,又忍不住驀然回首。
裴府高大的將軍門巍然立在那裏,可僅僅向裏十幾步,便是一片水霧空濛,怎麼也望不到深遠處。
這道門,她從小不知道出入過多少次,早已深印在腦海中,甚至哪塊青磚缺了口,哪些銅釘上有鏽斑都能說得清楚。
那時候每次離開她總會心心念念,盼著下次再來。
相隔十年,現在又一次從門裏出來,這回不是匆匆小別,而是真的要走了。
雖說還有些戀戀不舍的念頭,但還會回來麼?
到了這個境地,她已經不再存著什麼盼望。
眼眶莫名又開始酸脹,那隻貓兒不停在懷裏“喵喵”的叫著,抬著前爪在她身上輕撫,似乎也能體味此刻的心境。
的確呆不住了,薑漓轉過身,從迎兒手裏接過兩件行李,跟她合撐著傘往前走。
背後忽然有人高聲喊起來:“少夫人……少夫人……”
她下意識地回頭,就看裴府的老家院正從那片彌漫的雨霧中奔出來,趕著腳步追到門口:“少夫人且慢,眼看著正趕上來雨,你們這麼走怎麼行?等老奴先去尋輛車馬來。”
聽說她要走,裴老太君當即就準了,可是連輛送人的車都不願派,就算別處找來又有什麼意思?
薑漓的心涼了,自然也就看淡了。
“不必麻煩了。”她叫住正要往巷外去的老家院,“城中到處戒嚴,去哪裏尋車馬?就算尋到了,也不能通行。反正路也不甚遠,我們走一走無妨。”
老家院轉回來,滿眼求肯地望著她:“那就暫且別走了,等……等公子回來,說不準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轉圜?
若等到裴玄思回來,她再也走不了倒是確信無疑。
那樣的日子,她還能撐得下去嗎?
薑漓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有些事,一旦出了,便無可挽回,郎君和我都心裏有數,況且老太君那裏都安排妥當了,以後……她老人家和郎君身邊也不會少了人服侍,我留下無益,反而還是走了的好。”
她頓了頓,微微欠身:“這麼些日子,多承照料,今日又蒙相送,就此謝過了。”
老家院兩眼垂淚,跪在地上叩頭:“少夫人這話真是折煞老奴,你這菩薩一般的好人,公子他究竟為的什麼,唉……真是沒福。”
薑漓此刻看不得人哭,和迎兒匆匆告辭而去。
剛走出巷子,雨勢便陡然大了些,一簇簇的卷進傘下,衣衫很快就被打得透濕,浸著水越來越重,纏裹在身上,隻能拖著步子朝前走。
兩人提著東西互相攙扶著,正狼狽不堪,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踐水飛踏的聲響。
一輛翠錦罩帷,鑲金綴玉的四乘馬車迎麵駛來。
薑漓瞧了一眼形製,認得是皇族宗室的車駕,怕衝撞了惹出事來,趕忙拉著迎兒向旁避讓。
那車駕轉眼就到了近處,馬步漸漸徐緩,竟在路邊停了下來。
雕鏤精美的紅木前門打開,薛邵廷探出身來望了一眼,臉上起初那點詫異瞬間變為錯愕,當即撐傘跳下車,快步走到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