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妹妹和伊織無我都因為我放棄勸灰穀蘭和灰穀龍膽上學的事而頗有微詞,但想真正改變一個人其實很難。

並不是強行送他們去我們覺得好的地方,結局就會是好的。

一年前,我偶然認識了一個名叫半間修二的少年,他比灰穀兄弟年紀更小,也整天逃學,到處打架,人送外號“歌舞伎町的死神”。

出於興趣,我產生了讓他改邪歸正的想法。

於是我雇傭了他。

半間修二覺得好玩,也陪我玩。

我寫信,他寫死亡通知信,我看小說,他看色情小說。

看在錢的麵子上會對我裝乖,但背地裏架還是沒少打。

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但弟弟妹妹們都是無需督促的優等生,品學兼優是常態,他們的成長軌跡筆直向上,實在不具備參考性。

都說不良少年吃了苦就會努力,開始奮發圖強,我便將他送去了工地搬磚,並期待著一個全新的半間修二的誕生。

然而他中午就因為工地盒飯分配不均,少他一個雞腿的事,和包工頭起了衝突,把對方的眼睛打瞎,進了少年院。

半間修二在進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大小姐,你想把死神變小乖乖的遊戲結束咯,我去裏麵打架啦。”

他隻當是一場遊戲,從未走心。

而我呢?我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

我缺乏對教育的敬畏。

未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破壞力,卻缺乏成年人的隱忍和規則。【1】

他們需要教育的指引,可教育本身並不是容易的事。

它遠比讀書、學習、考試、工作、戀愛……這一切的總和加起來都要麻煩。

《文豪野犬》裏多智近妖的森鷗外說過,鑽石需要用鑽石來打磨。

可森先生到底沒說過,混混需要用什麼來打磨。

一瓶瓶的酒被我倒進了水池裏,我看著空空的瓶子,突然產生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我在瓶子裏裝滿清水,加了很多食鹽,封存好後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下次灰穀兄弟再偷酒喝,就喝點鹽水醒醒腦子吧。

至於灰穀蘭的香煙,我也給他現場銷毀了。

……等等,這是檢驗他有無紋身的大好時機。

在我剛摸向他第一個衣服扣子的時候,他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我——

咳咳。

趁人之危不好。

我尷尬地收回了手,坐到沙發上看書,每隔一小時用耳溫槍測一次灰穀蘭的體溫。

線上谘詢過醫生,打完狂犬疫苗和球蛋白後飲酒抽煙怎麼補救,醫生說如果沒發燒,應該就沒問題,但注意接下來千萬不要再碰。

還碰呢,再碰把爪子剪了。

我這麼想著,腦海中浮現出半間修二被送進少年院的場景,又對灰穀兄弟的未來憂心忡忡。

一直到天亮,我手中的書竟然都沒有翻過幾頁。

“早安,芙柚子。”

宿醉醒來的兩個少年揉著眼睛站在我旁邊問:“這是什麼?”

我打開保溫罐,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

“我做的醒酒湯。”

灰穀蘭微微一怔,隨即解釋道:“抱歉,我不知道那是酒,我以為是飲料。”

我懶得聽他狡辯,擺擺手說:“喝吧。”

灰穀蘭喝了一口,臉頓時綠了,但是被我瞥了一眼,立馬捏著鼻子,像小學生一樣喝了下去。

“味道怎麼樣?我做了一晚上哦。”我笑眯眯地問。

他眼角抽搐,但還是點了點頭:“還行。”

一句還行,多麼的違心。但我昨晚上可是被迫誇了他那麼久,扯平了。

灰穀龍膽沒有灰穀蘭配合,直接開口說:“這是人能喝的東西?”

“不想喝就算了。”我尋思著他酒醒了,也沒有打狂犬疫苗,倒是沒有喝的必要了,“我做的東西本來就沒人吃的下去,除了春千夜。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厲害。”

特指忍耐力方麵。

“嗤,有什麼了不起的。”灰穀龍膽的脾氣比明司春千夜更古怪,剛才還在嫌棄,現在就端起來一口氣喝光了,還氣鼓鼓地說,“我不比他厲害?再來一碗!”

“……”這莫名其妙的攀比心,怕不是酒還沒醒吧?

我叮囑兩人早餐自行解決,不準去打架,便回隔壁開店了。

“先生,您需要紋身還是理發?”就在我迎來上門的第一筆生意時,樓上傳來了叮叮咚咚的吵鬧聲。

哈士奇拆家麼!這兩個二貨!

不對,難道他們順著陽台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