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錦裳迷迷糊糊覺得自己恐怕出了個餿主意——連累阿玄投了個死網,自己連爺爺的仇還未報……意料中的鞭子卻再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厚重衣物兜頭落下,鬆煙合著淡淡涼意,還有絲絲說不清是什麼味道。
混沌中狠狠劈下一音:“住手。”
這聲音?
光線一暗,一人聲息深深淺淺,矮身於她一旁,卻再無動靜。餘光中似是有隻白色衣袖幾次伸伸縮縮,猶疑無比地探向自己。半晌,終是托著撐了她一下。
錦裳疼得瑟縮一下,那袖子也跟著一顫,改為鬆鬆圈住。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來人。果然依舊是一襲白衣、無憂無喜的清冷麵龐、緊蹙的眉……嗬,好像不忍的樣子,做給誰看!
這下錦裳不止覺得是被連殺了幾次,想起昨日更有種死前自己竟還傻兮兮給人磨好刀的羞憤!
她也不知哪裏來得力氣揮手不拳不掌地就打了過去,“滾!”卻又因自己動作太大扯到傷口,痛得縮身低低“啊”地痛叫一聲。
“可要緊?”來者俊逸的臉上頂著紅印卻未計較,反倒未收手的仍撐著她,輕聲問道。
這麼快又是在這般境地下與易疏再見,錦裳氣得一手緊緊按著腰間水囊,邊死撐著瞪向眼前人,咬牙切齒地挑釁道:“問得好!我大仇還未報,還沒有手刃於你,怎麼敢死?收起你這副假模假樣,小人!”
一旁同來的易恒聞言眉頭一皺,但還是溫聲提醒道:“三弟,此事尚需與南國主帥黃老元帥知會一聲。”
易疏斜了一眼剛剛被自己甩在一旁的鞭子,複慢慢抬頭盯住行凶之人。
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來,道:“便是他二人犯法,也該上報處置,私設公堂乃知法犯法!”言罷回頭衝二哥一點頭,轉身快步即走。
“還請諸位稍事片刻,我三弟前去拜見黃老元帥,相信裁決很快即會下來。”易恒亦回以頷首,複扭身抱拳對一眾道。
南國主帥帳外,一校尉向內道:“啟稟元帥,帳外華國易氏三公子求見。”
片刻,帳中沉沉一聲:“快請。”
帳簾一挑,易疏進帳,隻見內裏兩人,一頭發花白不怒自威老者居中端坐,一旁站著的另一人應是其副將。
他躬身下拜道:“黃老元帥,久聞老元帥治軍嚴謹、軍威甚嚴。在下華國易氏排行第三,易疏,此次跟隨二哥易恒掩雲關聽令。今日冒失前來,請老元帥恕罪。”
黃老元帥客氣還禮,道:“原來是華國易氏,美譽‘安守六合’孰人不知?易三公子但講無妨,看座。”
“多謝老元帥。”易疏肩臂端得筆直又施一禮,開門見山道:“適才於南國營中,易疏見一人鞭打兩名年幼的弱質少年,暴虐非常……”他眼前都是隨安身上鮮紅的傷痕,哪裏還想著打什麼虛言。
黃老元帥臉色微一沉。
見堂上人似不悅,易疏略穩了穩,勉強描補道:“老元帥,請恕易疏言語莽撞。外間受難之人的爺爺曾與我有活命之恩。昨日其誤入營地在先,卻因與我有怨落至南國帳下在後。所以此事乃是由易疏而起。適才我又出言不遜,衝撞與您。易疏願一並承擔責罰,但請您饒恕外間之人。”
一旁的副將已經上前悄悄稟了外頭的來龍去脈。
黃老元帥麵上稍霽,點點頭:“竟有如此淵源?也罷,既然三公子方才已然出言教訓,就依你之見處置了。可後麵的老夫便愛莫能助了。”
易疏還未再開口,便給堵得死死的。
他微一垂首,但隨即卻抬眼上前一步,拱手又道:“多謝黃老元帥不責之恩。易疏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稟於老元帥。事關昨日營前南國來人。”
“哦?”堂上老者轉頭與身邊副將對看一眼,又一伸手道:“三公子請講。”
“昨日夜營外有南國兵馬前來。不想,卻有數人似曾相識。月餘前其亦曾現掩雲關,似是要伏擊一十二三少年。彼時恰逢掩雲關異象,一朝多了許多外鄉異士,更奇怪之處一夕又如日出霧散,了無痕跡。”言罷,易疏麵色坦然地看向堂上。
“哦?”黃老元帥立時彈了一眼與身邊心腹。
副將即刻往易疏麵前一踱步,一抱拳道:“昨日營外來人的確失禮非常。不過容在下提醒易三公子,其乃我南國禁軍,追擊刺客至此亦屬無奈。無憑無據,三公子且不可亂說。”
似是僵在了當下……
“無礙,今日帳中但請直言。”堂上老元帥率先發聲打破了有些緊張的氣氛。
易疏深吸了一口氣,略一思索又行禮回道:“如此,請恕易疏的確不知。這……或許是我看錯了。那時掩雲關連天大雨,如龍宮傾覆,崩塌而下;昨日深夜又是匆匆一眼。而且說起來,月前伏擊之時正值南國新帝登基,宮中禁軍斷不會無故擅動。定是易疏看錯了!對不住,實在失禮非常。”
“正是。”堂上老者一捋須髯,挺著背脊,聲如洪鍾道:“定是三公子看錯了。”
易疏趕緊再次深躬致歉,餘光中卻見光影一恍,剛剛與自己提醒的帳中副將已經悄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