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後不知什麼也動了一下。
“少來,別理我!我正想怎麼邀功呢!”錦裳想當然仍舊遲鈍地以為是蕭玄走了又回來。但她肚子咕咕叫得心慌,饑餓使她少有的怒氣難消,有名無名火都甚大。
“嗖”一物從樹後擲出。
錦裳氣兒不順的連身都不願意回,手往後胡亂一抓。怎麼入手是個軟的?
紅李?
這下她終於肯轉臉看了眼樹叢,小孩兒轉性了?甭管氣什麼,她卻從不跟兩種事物慪氣,一為睡覺,二則便是食物。
這樣稀罕的好東西,自然是趕緊仔細洗幹淨,從善如流地送進嘴裏。
天哪,這個比上次自己摘的還好吃——熟透了,多汁又香甜。
“唔,算了,你這樣的都……咱們也算一起上過樹,摘過果。就衝這救命的李子……以後勉強也能算是半個知己。”她邊吃邊說道。
肚子裏有了東西,毛自然也就順了許多,而且吃得甜滋滋的,心情莫名也好了不少。
“既是如此,咱們能不能別心思那麼重?甭管有多苦、一時得失,隻要最後都能一起好好活著不就行了。再說,難道你見我挨刀還能不伸手嗎?你們儒士司馬遷不是有句什麼‘士為知己者死’?活著再難,難道還能比一起去死還難?”
“誒,呆子,說話,你倒是給點反應啊!
“嗖”又一個果子擲了出來。
錦裳徹底被逗笑了:“哈哈,就你連樹都不會爬的,能摘幾個,都給我了?如此還真不枉‘知己’二字。這個給你,總不能我都吃了,叫你一人餓著。”說著她手一揚。
“啪”樹叢中果然穩穩接住了。
“有福同享,有苦共幹。咱們今日便說好了,往後誰要是再說見外、傷人心的話,誰就是小狗,沒良心!”
身後氣息穩若磐石,當是並無異議。
好一會兒,錦裳難得聲音一軟:“昨晚我又夢見我爺爺了。”
身後的呼吸一頓,繼而緊促起來。
“謝謝。”錦裳心中感覺慰藉。
她靜靜坐在水邊石塊上,手拄著頭,放鬆道:“你可知我最後悔的是什麼?爺爺生前與我說的話,我一句都不曾好好認真地信過。
停了一會兒,她繼續道:“就像以前我不懂爺爺常念的‘境隨心轉則悅,心隨境轉則煩’。他在時我悟不到。現在我懂了,想告訴他我信了卻都做不到了。”
說到這裏,錦裳下意識攥了攥手心。瞬息感覺一刺,她垂目看向手中的李子胡。
既然阿玄可以為自己破戒爬樹、不問自取,那自己至少也該為他試試。想到此處她踩著水往河道深處而去。
“啪”,幹枝斷裂聲響,一白衣不知何時來在了岸邊。
錦裳心中一驚,忙矮身佯裝在水中捉魚。
“此處經年泥沙衝擊,地勢前高後低,所以看起來水流輕緩,但往前地形陡轉收窄、飛流而下。兵家選操練處所並非無理,前方密林相遮後方水流環抱,營地又進而環抱掩雲關,環環相扣。你猜若是一朝誰起了逃兵念之會如何?”
被易疏當麵直白相問,錦裳第一反應竟是這白衣聾子臉居然能說這麼長的話?
但話入耳轉了一圈,她暗中心驚。難道他已經識破了自己要順水遁身的想法,故而警告?不明究竟,她索性繼續水裏摸魚裝起聾子來。
不知是不是教訓不會頂嘴的錦裳格外爽,易疏的確比在人前話多了許多:“營外暗衛仍未散,即便你能僥幸逃脫入了掩雲關,難道就能保證不會像先前那次?”
聽到這裏,錦裳想裝傻已是不能。因為她想起先前那次,怒發衝冠了:“你倒是提醒我了!次次總有你易三公子,便是你說與你無關也無人會信。我隨安與你不共戴天,現下我受人所托暫不與你算。來日定會為我爺爺報仇!”
“你次次傷時,恐怕蕭玄也在,依照你所言那也定是他蓄意為之?”
錦裳瞪著眼前白衣,這聾子臉幾日不見,怎麼哪裏不同了?
“一葉障目,你既知成住壞空,當知貪嗔癡。何為苦,為何苦,你確定你自己分的清?”易疏居然沒等下文又發話了。
“你怎知我知?”話一出口,錦裳才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帶偏了。她馬上擰眉,聾子臉還懂佛法,是幾個意思,這又是什麼懷柔策略?
她還沒想好直接攤牌算賬是不是太傻了,可易疏卻好像生了氣似的轉身走了。
我跟你可是血海深仇。之前我要打要殺,你裝模作樣一副正人君子殺剮悉聽尊便;現在我不過摸個魚,你上趕著來戳穿我的小九九;不過稍微懟了你兩句,還脾氣上來走了……
這樣的人事情形下,總不能是他忽然自來熟?
那會是什麼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