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最是不恥此人,但他又應了錦裳,遂閉著眼將臉扭到了一旁。
錦裳一夜沒睡好,哪裏還有心思管別人作甚,繼續肆無忌憚地“釣魚”任人隨便看。
“你一娘們兒兮兮可進過書塾,受過教?一共識得幾個字?也敢教習與人?”果然潑皮剔著牙無比猥瑣地開口了。
錦裳近來容忍度一向極高,一聲未發。
見地上之人毫無反應,潑皮更料定她定是鬥大的字不認得幾個。這下可給他可算逮著了機會,嗤之以鼻譏誚道:“一個下等字都不識的二刈子能教個什麼東西出來?”
反正都已經晦氣到了否,錦裳索性就任他說任他打量。
原本裝死到底的主意打得好好的,但不想她斜眯了一眼正看見昨日才被打的苦主丁響秀才張口似要言語。想到他昨日被蕭玄暴揍仍能滔滔不絕、喋喋不休,她頓時心裏沒了底。
錦裳忙振作一下,勉強擠出一絲假笑搶先道:“倒是真從不曾進過書塾,認字也不多,但……”
說到這裏,她伸手指著空中一輪已經冉冉升起的紅日,問道:“你可看到我手指的日頭?”
潑皮不疑有他,十分配合地回道:“當然!”
“可是因我手指才看到?”錦裳也不嫌煩,側頭繼續問。
無賴自然忍無可忍:“放屁!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日頭照瞎你狗眼,他媽的誰看不見!”
“哈哈哈哈”,不知何時圍觀之人又齊齊大笑,皆隻覺錦裳純粹戲耍與他。
因他自從打賭輸了,的確不再與蕭玄動手,但這種無賴尋滋找事卻越發多了。而每次還都差不多像個二五眼給錦裳千伶百俐地戲耍打發了,最後都是自己痛打了自己的臉。
不遠處,易恒立於帳前觀之,亦會心一笑,輕歎:“難得她竟如此聰慧通達!”
“二將軍何意?”一旁的徐生不解。
易恒平素溫和,徐徐與徐生解釋道:“無盡藏尼曾向六祖請教佛經。六祖不識字,讓其念與自己聽,再與之一一解釋。無盡藏尼不禁發問:‘你不識字,如何解釋經書?’六祖一手指著空中明月道:‘你可看到月亮?可是因我手指才看到?’”
他輕笑一下,繼續展開:“真經與字無關。經比為月亮,字就像是指著月亮的手指。手指可以指出月亮所在,但手指不是月亮,看月亮也不一定非要用手指’。這小姑娘今時不過將月換成了日。”
徐生恍然大悟,吃驚非常,真真聞所未聞。
他藏不住事,轉身進帳就跟易疏說了帳外之事。
但還未待其盡言,便聽易疏道:“禪宗指月?”
徐生忙點頭:“正是,二將軍也是這麼說的。”
總算到了午時,蕭玄和丁響才被允準起身。
跪得久了雙腿都不像自己的了,好一會兒他二人才一瘸一拐地離去。這還要靠錦裳機靈,早在昨日夜半就給他二人擦了藥膏。
這一上午,錦裳心裏都是惦記昨日夜裏的卦,加上昨夜幾乎沒怎麼睡。所以晌午添柴燒水煮粥時,不免頭一點一點一點的。
一個不慎,突然兜頭一瓢水澆下來——透心涼,她這才猛然警醒。
“成日裏不知道都做了什麼?就知道偷奸耍滑!走走走,不想看見你。這裏不用你,走。”喬老頭兒又發威了。
錦裳自知理虧,垂頭喪氣地回到帳中換衣。
更衣時,她後知後覺地抽了抽鼻子,焦糊味近在咫尺。眼睛向上一翻,她會心一笑:“這老頭兒,好利的刀子嘴,想不到豆腐心也挺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