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院中臨時搭的簡易草棚下停著一口黑沉沉的棺木。
錦裳手上一緊,心也縮成了一團。
陰沉濃重的氣息隱隱好像從四麵八方鋪天蓋地而來,她下意識一哆嗦。
“三弟、隨姑娘,你們終於來了。”溫煦的一聲響起。
錦裳這才發現已早早有人在此等候了,正是易氏那位二公子,依舊人如聲音,謙謙有禮如冬日暖陽。
“隨姑娘,不瞞你說,我們一直再追查殺害令爺爺的凶手,現下基本清楚了。”易恒走過來將手中之物放到了錦裳眼前。
錦裳卻沒有接。
她轉頭看向易疏道:“這就是你的用意?懷柔、以假亂真進而再抹去真相?”
身旁白衣靜靜地看著她。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這麼近或是自己進來腦子不太好,錦裳居然會覺得這眼神好像是生氣,難過?
不,比單純生氣淺弱了一些,比難過又多了幾分責怪——更像是又深又濃的失望?莫不是自己進來太過操勞,連讀人臉色都頻頻錯亂……
“令爺爺遇害之時,我三弟正是遇襲之時,有掩雲關一幹人等均可作證,有供詞。而且彼時與我三弟對戰之人正是此人。”說完易恒指了指棺木中的屍體。
如此說來?錦裳狠狠一閉眼又重新掀開眼皮,恥笑一聲道:“既是死人,又有何用?死無對證,還不是任你們想如何講便如何講。”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易疏突然開口接道:“不錯,的確口說無憑。隨安,你可知‘燎燔燼萌’?”
燎燔燼萌?錦裳搖搖頭。
“人死固然不能再言,可屍體卻不會騙人。所以證據恰恰正是被一劍斃命的刺客屍身。”說到這裏,易疏垂眸像是往棺內看了幾息,繼續道:“二哥查證之時,機緣巧合遇到了為隨老前輩超度之人,此人也恰好受了官命來殮葬刺客。”
說完他抬頭看向易恒。
話在錦裳腦子裏來回轉了一圈。她一驚,忙幾步走到了棺木近前,卻在探頭之時被易疏狀似無意的一挪身擋住了屍身的上半部分。
易恒接過話茬:“刺客死狀極為可怖,麵上為七竅流血而亡。而當時交戰之時我正在場,乃為一劍穿心致死。然死者心口卻無絲毫血跡,傷口平整似是被行了烙刑,看起來甚像陳傷。可除此全身再無其他傷損。”
話到了這裏停了一下,易氏二公子提醒般地看過來道:“不知姑娘是否想起什麼?”
“一箭穿心,陳傷?”錦裳喃喃念著,瞬時手上來了狠勁兒,一把扒拉開眼前礙事的白衣。
易恒點點頭:“姑娘聰慧,應是已猜到其中關聯。皆為一招斃命;當胸一劍,創口並無出血,卻七竅流血為表。”
錦裳突然想到那日雨裏自己抱著爺爺的屍身。
當時她大慟之下神智昏亂,又是大雨滂沱——上天地下到處都是厚厚密密的雨簾,感覺困在一片混沌之中。
但有些地方她又記得格外清楚。
那時自己回來看到爺爺躺在地上,頭像是猛地被人死命擊打一下。
她一邊哭著喚“爺爺”,一邊跪爬著來到他身前。
隻見爺爺大張著雙目,眼中似仍有血,她趕緊用盡全身力氣抱著把爺爺半扶了起來。這個時候一道血線順著他的鼻腔緩緩留下下來。
隨安隻有十四,又驚又怕,下意識一下子用袖子抹了。她反手狠狠掐入爺爺人中,再是拍打其前胸……
此時她分明摸到爺爺身上還是溫熱的,才要生出一絲希望,卻看到心口有個傷口。
適時一個電閃下來,紅色、平整,像是被火燎的,又深又重地敞著口。極為可怖,但也的確幹幹淨淨並無淌血。
後來自己顫著手在爺爺背後摸到了另一個傷口,一樣平整無血跡,像是舊時所致的硬結疤。一劍貫心,而且身後的傷口比胸口的偏右一些,像是方向偏一些。
隨安唯獨沒尋到胸腔中心跳——讓自己往昔心安的深重心跳。
她身體一側歪抖,爺爺也順勢側倒在自己身上。那麼厚的雨簾下她還是看到了爺爺側倒這邊的耳道有條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