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落，長街的盡頭積雪未化，空氣寒冷而幹裂，夜幕逐漸籠罩下來，街上開始熙熙攘攘的熱鬧起來，這條路上車流並不算多，人卻不少，一眼望去，好幾棟大屋的簷下冰溜子已結的老長，麵攤的熱氣不斷噴上來，融化了冰尖，待水溫散去，冰尖又凝結起來。
我冷著臉坐在臨街的板桌前，麵前擺了一大碗麵，一疊剁碎的鴨腿，幾片鹵豆幹，桌上還有幾瓶啤酒，四個人除了那胖子若無其事的吃的呼啦呼啦以外，另外三個人都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那死胖子。
我原本見他這麼熱情，自告奮勇的要請客，想必是個極大方的人物，沒成想上了老當，請我吃大排檔，他來的時候帶著我們幾個，一拍桌子，粗聲喝道：“老板，來三碗麵，送雅間兒！”
麵攤老板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人，佝僂著腰，亥下稀稀拉拉留著長長一綹白胡子，聽這話嚇了一跳，一邊撈麵一麵橫眼瞧著我們幾個，鄰桌幾個吃客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們四個，一名婦女笑道：“到這兒來吃麵，還整一雅間兒！”
她聲音雖低，周圍卻人人都可聽見，我醜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死胖子太丟人了。
麵攤老板喝道：“雅間兒沒有！不吃滾蛋，搗亂玩意兒。”
胖子卻也不生氣，招呼我們坐在臨街的木桌上，點了一疊花生，香菜，一大疊牛肉，又切了幾根火腿，麵攤老板撈了麵，朝身後矮屋裏叫道：“小鳳兒，端麵給客人！”
胖子仰起頭朝裏屋瞧去，卻半天出不來人，麵攤老頭又叫幾聲，始終沒人答應，老頭罵罵咧咧的自行端麵過來，口中道：“這倒黴丫頭，一天到晚的。”
他左手持著撈麵的長筷，右手端麵過來，將麵碗重重在桌上一放，見胖子始終朝裏張望，哼了一聲，喝道：“看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瞎惦記！”
胖子給他一喝，嚇的一驚，回過神來，手臂不經意將桌上一隻茶杯碰翻，我眼見那茶杯將要跌在地上摔個粉碎，正想順手抄住，突然斜刺裏一雙長筷伸了過來，“啪”的脆響，將那茶杯臨空夾住。
我聳然動容，這老人好快的身手，須知那茶杯滑不溜手，杯壁上結了一層薄冰，縱然放在桌上常人要想竹筷夾住也千難萬難，那老頭輕輕鬆鬆用長筷夾起，拋在桌上，口中嘀咕道：“年輕人毛毛躁躁。”
我對胖子道：“這老人武功不錯。”
胖子將麵推到我麵前，魂不守舍的道：“一個賣麵的，有啥武功呀。”
他始終朝裏屋張望，我笑道：“屋裏有什麼人，你這張頭張腦的。”
黨代表笑道：“你隻當胖子兄弟是平白無故跑這來吃麵嗎，他是想看端麵的人！”
胖子嘿嘿一笑，對我道：“鮑魚回頭給你補上，這裏豆幹鹵的不錯，你先嚐嚐。”
我嚐了嚐，味道果然不錯，不鹹不淡，鹵鮮味美，實在想我想起老家徽州一帶，每到春天三月，家家都會醃製蘭花香幹，封在壇子裏，四月過去，拿出來早上喝茶時吃食，就著泡濃了的雀舌兒，享受極了。
沒想到在這吃食不講究的北國也能吃到這一級棒的味道，正吃的開心，隻聽胖子一聲低呼，伸手直拉我衣角，低聲道：“快瞧，快瞧，美人兒出來啦！”
我和黨代表張奔雷轉頭看去，一個穿著黃色衣裳的少女端著一摞香菜走出來，那少女膚白如雪，俏生生立在門口，朝我們這邊嫣然一笑，胖子魂都飛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笑得臉上的肥肉堆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