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會寫成一本自傳性質的小說。”莉莉說，“主人公毫無疑問是你，還可能把自己寫成是一個流浪在異地城市的角色。”
“你跟我才半年，但已經很了解我了。”蕭逸說，“我的確想把主人公塑造成流浪狗一樣的人，漂遊在某個想離開卻又不得不待下去的城市裏。”
“很期待！出版後一定要給我一本。”
蕭逸放下車票。“如果你執意要走，我送你。”
“不必了。”
“我必須去，因為我感覺到了，你不再來了。”
“如果你希望我來，我就還會來的。”
這一天，我哭得最厲害。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災星，走到哪裏都會給身邊的朋友帶來麻煩。先是馬大哈，接著是老哥，甜甜也算是吧，現在是主人莉莉。
我用狗語對莉莉說：“把我送走吧，我給你惹的麻煩夠多的了。”
然而她誤會了我的意思：“小花，我走後你要好好看家。”
“你放心，我會把小花照顧得很好的。隻要我還在這裏，它就不會睡大街。”
“我是擔心你不會對付打狗隊的那幫家夥。”
“現在好像解散了吧。”
“不過是暫時的，等運動會一結束，外國客人一走，一切都會回到從前，關門打狗我看是難免的。你得小心他們發現小花的狗項圈是假的。還有，你的身份證什麼時候去補辦？”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說不定你一回家我就去了。”
“我看來你得這場運動會後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出去了沒身份證就回不來了。還聽說是沒身份證的在河北省會被送回老家。”
“感覺這是謠言。你想想吧，假設一個北京人去外地時錢包連帶裏麵的身份證都被扒了。按理說，他沒身份證肯定回不了老家，但由於他老家就是北京的，按規定，他就得被遣送回家。你說，他最終進得了北京嗎？”
“你管它是不是謠言，最好還是相信吧。還有，你也不是那個北京人，要遣返你也是回你貴州老家。我看你最好別惹事。”
“我那隻是用來說明那不過是謠傳。你就是，愛相信這種小道消息，路邊新聞。”
我真想替莉莉告訴他：“這可不是什麼小道消息。我有好幾個狗朋友都說他們的主人在回家去就一直沒來。”但我也覺得，就算我會用他們人話替莉莉告訴蕭逸，他也肯定會對莉莉說：“你就信一隻狗的話？他們沒來，並不是因為進不來，而是因為其他原因不來。”我也許可以補充一句：“至少也得有身份證明才行。”他則會說：“你還是無法證明這不是謠傳。”
這時，莉莉又說：“我隻希望你別老過這種沒有身份證明的日子。你想在這裏待下去，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搞到身份證明，要麼做個沒有任何人認識你的小人物。”
“我怎麼都覺得你說的身份證明是個雙關語。”
“全是你的敏感所致。它其實就是人家承認你身份的一個理由，就像小花的項圈一樣，就算是假的，隻要有人相信就成。”
其實，我也很不情願帶著那個隻花十塊錢買來的假項圈，但為了少給主人惹麻煩，我也不得不戴了。有時我還想，莉莉為什麼不給蕭逸辦個假的身份證明呢。難道蕭逸真就那麼反感假的身份證明嗎？難道他堅持原則，真就是因為擔心出名後有人抖他的老底嗎？我好多次都想告誡他：“老兄，我的大作家，現實點吧。真就非要淪為我一樣，你才明白這流浪的滋味嗎？”
“我們還是不要再談這個話題了吧。身份證的事，我會處理的。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回去後做什麼。”
“我會找到事的。”莉莉強作笑容說，“我可以去中學教書，那邊學校缺人，而且也沒這裏累。”
“好的，在學校挺好。我畢業時就想去學校，隻是人家嫌我普通話不標準。”
莉莉笑了笑，說：“睡吧，時間不早了。”
“到時我去送你。”蕭逸關了燈說。
“到時再說吧。睡吧。”
屋裏暗了，隻有窗外路燈透過來的一點亮光。我努力睜開我的狗眼，也隻是覺得白晃晃的看不清什麼。床上的兩個人已睡著了，發出輕微但沒有節奏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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