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郎中忽然打響了莉莉的手機。前年,這個楊郎中聽說田鴻飛要來,就提前搬走了。我看得出楊郎中的心思:既然不做我女朋友,又不讓當候補委員,我就搬遠點。他走後就一直沒來電話,我和莉莉都以為他不會再聯係我們了。
“楊大哥嗎?”莉莉說,“好久沒你消息了,生意怎樣?”
“別提了。——現在搬去哪裏了?”電話那頭楊郎中把嘴太貼近話筒,聽起來甕聲甕氣的。“我找過你幾次,跛腳大媽和鄰居都說不知道你搬到哪裏了。”
“我們在分鍾寺這邊,南三環外。”莉莉說。“你呢?還在望京那邊嗎?”
“還在。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
“楊大哥,謝謝了,我過兩天就回家了。”
“什麼!回家?不會是開玩笑吧。”
“是真的。票都買好了。”
“哪天走?我更應該請客了。”楊郎中忽然鬥膽說,“至少喜歡你那麼久,你走之前我一定要見你一麵。我想送你上車。”
“不用了吧。”莉莉說,“我有點事,先掛了啊。”
“別……別,我有事給你講。”
“什麼事?”
“我最近惹上麻煩了。我沒行醫執照,有人舉報說我非法行醫。我想請你那個巡警大哥幫個忙。”
“我們也好久沒聯係了。你那個老主顧呢?他出麵不就行了,還有你的老師。”
“唉,”楊郎中憤憤不平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們都說這是非常時期,不好出麵。唉,人家哪有精神顧著我們這些遊醫啊。——請幫我聯係聯係下他吧。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你這次一定得幫我,不然我完蛋了。”
“他們要把你怎麼樣?罰款嗎?”
“不隻是罰款,他們不許我在這裏行醫了。”楊郎中頓了一下,接著說:“還聽說,我有可能被關上一兩年,說我這種情況像詐騙,還偷稅。你是知道我醫術的,我怎麼會是個詐騙犯呢!”
“你當然不是。”
“問題是這裏除了你沒人相信我。”
“我也不知道張大哥能不能幫上忙。”
“全拜托你了。”
“我也隻能是說試試,行不行晚上我都給你電話。”
“好好,太感謝你了。”我從來沒見過這個遊醫這麼客氣過。聽莉莉說,當年跛腳婆想楊郎中給自己免費醫腿,他馬上跟她討價,要用一年不交房租來交換。跛腳婆有的是錢,大把大把地砸在醫院的收費台上,但唯獨不願花一文請楊郎中醫,因為她認為楊郎中隻需用幾根銀針在她腿上紮紮就行了,又不要什麼成本。
“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客氣了。當年跟房東可不是這樣的喲。”
“唉,馬瘦被人騎,人窮受人欺啊。像我這種遊醫北京多如螞蟻,又沒正式執照,不忍你能怎樣?……”
主人莉莉一看對方又要說一大通了,於是說:“好吧,晚上我再聯係你。”
“行,我等你好消息。”
莉莉掛斷了電話。
“那人搞什麼的。”蕭逸問。
“醫生。中醫。遊醫。”
“他要你幫什麼忙?”
“他行醫被舉報了,看樣子麻煩挺大的,他想我請張哥幫幫忙。”
“張哥脾氣我知道,不過你出馬可難說了。”
“你話中有話。”莉莉說,“不過已沒關係了,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說實在的,當初我喜歡上你,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你說話直爽。”
“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的意思是他對你最好。至於我嘛,他有成見。”
“有次他跟我說過,你跟他妹妹紅燕談過戀愛。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與她分手了。”
“的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不比楊郎中遇到麻煩會請你幫忙。”
“他幫過我的忙。”
“幫你治過痛經。”
“可他的確盡力了。”
“你的意思是要叫張哥幫他?”蕭逸說,“他前幾天回老家參加紅燕的婚禮了。”
“他怎麼沒告訴我?”
“估計他的意思是想叫我也跟他回去一趟。”
“你是怕傷我的心才沒答應的?”
“也不完全是。”蕭逸說,“我也怕傷了自己的心。”
“以前的女朋友成了別人的老婆,想起來會心痛。”莉莉說,“我知道別人會,但你不會。”
蕭逸出乎意料地默認了。我現在才知道,當莉莉告訴他買好車票時,他忽然厭倦了女人;那一刻,他發現任何一任女朋友都是忽然告訴他將要離去,而後就一去不複返了;隻有在跟別的男人分手後,才打電話聯係他,把他當成中轉站。當然,他對這些隻把他當中轉站的女人,雖厭倦但並不憎恨,因為她們為他提供了大量的創作素材。這一點在他的《第三者》中表現得最為突出。的確,他就像莉莉說的,他不會再對失去女人感到心痛了;當然,莉莉若是想要留下,他也是十分高興的。畢竟莉莉是對他最認真的一個女人,很少有人能這麼長久地容忍他那種喜怒無常的多變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