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3)

最近蕭逸的母親委派了我一個任務:監視流浪狗小灰,阻止他到我們屋前的走廊下拉屎撒尿的。這種事在人們眼裏,可能覺得清閑無比;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可是兩頭不討好,左右為難啊。一邊是我的主人,一邊是我的同族。我們狗族不比人類交際手腕好,口才好,左右逢源,兩邊都應對自如。主人那邊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小灰我也說過幾次,但他已經習慣了在走廊上方便,所以也很難改正。你們也許不很了解我們狗族有這樣一個很奇特的生理習性:都習慣於在第一次方便的地方方便,就算每次方便要跑上好遠,我們還是會去,以前我跟莉莉一起時,每天都跑到護城河邊方便。

“你不要在這裏拉屎拉尿的,人們煩死你了。”我對小灰說。小灰像我一樣,不知自己身世,隻記得生下來就沿街找食;他也不知怎麼來到這裏的。但對於住進我們京都商務樓的經過,他倒是記得一些。一天,他在西五環找食時,誤打誤闖鑽進了一輛小麵包車的後備箱,還沒來得及撤,車就開走了。就這樣,他就直接進了京都商務樓。按理說,要是沒吃的,他還是會走的。但這夥民工天天剩飯,而且又堆在門口不扔,於是小灰就吃那些剩飯,啃他們啃過的骨頭,一個月下來,居然也變得肥肥胖胖的,變得狗模狗樣了。也就是這時,蕭逸的侄子從外麵回來,踩得滿屋子的狗屎。以前,因為燈沒壞,人們都沒踩到過小灰拉的狗屎,所以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畢竟,大家都在外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現在,麻煩終於來了。小灰就像住在公共水池對麵那個婦女一樣,招人厭了。據說,這個外地女人來北京打工,很快就認識了一個已婚的北京男人。這個男人原本是打算找她玩玩,可他遇到的是個潑婦,硬是逼著他與前妻離婚,否則就要殺了他全家。事成後,她把男人的母親留下來的那套兩居室租了出去,夫妻倆帶著剛出生的女兒一家搬來京都商務樓,什麼事也不做,就靠租房和政府補貼過活。

這潑婦自嫁給這個窩囊廢後,就更潑了。她的鄰居沒人和她談得來。有一天甚至跟蕭逸的母親對上了。事情是這樣的:蕭逸的侄兒跟院裏的幾個孩子玩“拉山羊”,她出來罵:“你們這群狗崽子過去玩,把我的寶寶吵哭了。”——我告訴你們吧,北京那邊的很多女人,把都自己的孩子叫寶寶,但外地的孩子,雖嘴上也叫寶寶,但你若隨便注意點,就會發現“房屋出租,帶小孩子勿擾”的牌子。

當時蕭逸的母親沒有親耳聽見,全是孫子說的。那小家夥雖說才四歲,卻語出驚人:“奶奶,放假了我們就回老家吧。在北京我們沒房子,沒地方玩,人家罵。”

“誰罵你們了?”

“就是老罵人的那個婆娘。”無疑,就是指那潑婦。整個京都商務樓的女人都暗地裏稱那女人為婆娘。

“你不會回罵她啊。下次她罵你,你就說:‘我們要在這裏玩,又不是你家買的。’”

孩子還沒用得上,蕭逸的母親自己上陣了。也就是她孫子踩到狗屎的第二天,她在水池旁邊發煤火。那潑婦馬上把房東叫來,說有煙。

房東來了。“我們這裏不能燒煤。”

“我不燒煤燒什麼?我吃生飯啊。”

“你隻能用電。”

“你的電那麼貴。其他地方不到五毛一度,你收一塊多,我用不起。我們要是用得起你的電,誰還住你這泡沫做的破房子,早就搬進別墅了。”

那潑婦在屋裏不敢出來,她知道遇到了個厲害角色。這時蕭逸的母親又說:“你們隻管我燒煤,那些屎啊尿啊拉得走廊上到處都是,卻問也不問。”這些屎除了小灰拉的,大部分是潑婦的孩子拉的。有時是她孩子拉在塑料袋裏,她放在走廊上不扔,等清潔工代勞。可以說,蕭逸的母親明裏是要我監視小灰,暗裏是監視那潑婦,不許她把孩子拉的屎放在我們旁邊。當然,小灰的行為也不比這潑婦好到哪裏去。

“雖說你是隻狗,但非得降低水準,跟那萬人煩的婆娘平起平坐嗎?”我對小灰說。

“不是,我隻是狗性難改。你不清楚,我從小就沒爹沒娘,沒人教。”

“你多注意下自己的行為就會好得多了,說真的,你的那些壞習慣莫說人們受不了,就是我也常常替你臉紅。告訴你吧,我以前也是隻流浪狗,也有不少壞毛病,但並不是像你說的狗性難改。我想說,隻要你想改正,就一定能改的。還有,你想過沒有,現在養你的那些民工一旦回老家了,你靠什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