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3)

當我再次見到小灰時,已是第二年的四月了,他得了狂犬病。當時,我按他告訴我的,在一座破爛的房子裏找到了他。這一帶的房子都拆得七零八落的,不知為什麼忽然停工,小灰說他們流浪狗就住了進來。這些破房子雖說既擋不住風又避不了雨,但總比令人惡心的下水道要好上百倍千倍。

我當時之所以去找他,有兩個原因:一是那段時間蕭逸的脾氣不太好,動不動就對我發火。那時他的小說雖然出版了,但出版商對他的版稅一拖再拖,讓他不得不到處借錢生活。遇到這種事誰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因此,他有時對我粗暴我也能理解。但這也不免讓我產生了離家出走的念頭。在這個念頭萌芽的那一瞬間,我就想到了小灰。半年前我與他說過有一天會去找他的。

我去找他的第二個原因,是我從路邊的一張爛報紙上看到了一則關於他的重大消息。報上說,他為了減輕狂犬病帶來的痛苦,對一隻從韓國三星公司導盲犬中心訓練出來的導盲犬拚命撕咬。

據娛樂小報《狗論壇報》報道,那天傍晚,一個牽著導盲犬的韓國人在東四環遛彎,與小灰撞了個對麵。當然,這不是導盲犬的失職,導盲犬已經避開了小灰,但恰巧小灰狂犬病發作。他不顧一切地衝向盲人。導盲犬眼看主人就要被咬了,於是折身撲向小灰。換上平時,小灰見到這麼一隻高大威猛的狗向自己撲來,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但他那時已神誌不清,隻想咬人。因此兩隻狗激烈地打了起來。雖然最終小灰被打得夾起尾巴逃了,但是他已經咬破了導盲犬的左耳和屁股,狂犬病已經傳染給了導盲犬。幾天後,導盲犬病發,忍不住咬了主人,主人去醫院注射狂犬疫苗時才被告知染上了狂犬病。人命是保住了,但狗命卻不保。這個盲人大哭了一場,說他申請了五年才得到這隻導盲犬,現在一下就沒了。報紙的另一版夾縫中是對三星公司導盲犬訓練中心的介紹,說是平均一萬隻狗中,真正能訓練成合格導盲犬的,也不過十來隻,然後把它們免費送給申請的盲人。

一想到導盲犬如此難得,所以我在見到小灰時就狠狠地責備了他一頓:“枉你長了一對狗眼睛,你這一下子就毀了一個盲人的正常生活。”

“花大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灰蜷在黑暗的牆角裏,無精打采地說。看得出,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要不是經常奔跑,身體好,他早就死了。想到他不久也會死在這破屋中,我的語氣也減弱了許多。

“你上次在望京咬的那隻狗前天死了。”

“望京?我不知道哪裏是望京。”

“就是韓國人多的那裏。”

“你是說那個戴太陽鏡的老漢牽的那隻狗嗎?”

“就是他啊。”

“是他先咬我的。你看,我身上的傷還沒好。”經他提醒,我才仔細一看,他的身上全都是狗齒印,一道道暗黑色的血痂讓他那本就很瘦的身子,看上去像根已經腐敗的樹幹。

“可是你要去咬他的主人,他的職責就是保護主人。”

“簡直是胡說八道。你聽誰說的?”

“《狗論壇報》。”

“狗論壇報是什麼東西?”

“就是一份狗專刊,全國唯一一份供狗民們讀的報紙。”

“你的意思是上麵的文章全都是狗記者們寫的?”小灰喘過一口氣後,“你竟然寧肯相信那些狗記者的胡編亂造,也不肯相信你的同胞的肺腑之言。你告訴我,你還是不是隻狗?!”

“小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