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記得去警局。”
要不要去?
應該去報警。法製社會,血族與人民同罪,罰錢賠理,天經地義。血警和刑警會抓捕昨夜作惡的吸血鬼,將他們關進強光房,受盡灼燒之苦,直至成為焦土——
君佻心頭一跳。
少年的身影自腦海閃過。
昨夜的刀,還是沒來得及刺入胸膛。她的確起了殺心,少年卻輕易地掙脫,在月色下留了抹隨性的笑,背朝外翻窗跳下,承諾消散在晚風中:
“善良的姐姐,救命之恩,一定報答。”
她清楚,刀與肉間的咫尺,隻是一厘的猶豫。
一番糾結,她放棄了去報警的念頭。對於那個少年,她不能讓他輕易去死。或許特政局的女人說得對,少年能告訴她,她該怎麼辦。
然而腳步停止,君佻才意識到,自己已站在熟悉的岔口——向左是警局,向右是居所,徑直深巷的黑暗,通向痛苦的回憶。
“碧海路的巷子,下過雨嗎?”
大雨滂沱。
一道驚雷炸響,黑暗褪盡。兩隻吸血鬼正玩弄著獵物,少女可憐的哀嚎被雨聲吞沒。君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巷中的人同樣發現了她。
“救命!救命啊——咳咳,救……”
“又有獵物自投羅網啊!”
君佻想置身事外,但為時已晚,獵人開始對她圍剿。獲得喘息的少女急忙躲到她身後。
“你們這是犯法!”
“法律,可以對付你們人類,可對我們沒用。”
“妹妹,你的血聞起來很香呐!”
“請你,救救我……”
君佻被迫直麵吸血鬼,出於對同類的惻隱,她單手將少女擋在身後。
手腕下閃爍的鐵片,卻讓吸血鬼們吹起戲謔的口哨。
瞬息間,利爪閃電般向她襲擊。
出乎意料的是,攻擊的軌跡在她的眼裏清晰緩慢,條件反射下,她輕而易舉地躲過,並做出了有效的反擊。
“新來的雜種,有兩下子啊。”
身後的女孩驚駭:“你和他們,是同類?!”
“有本事,大家就耗到血警來。大不了,一起——唔!”
冰冷的銀製錐體從後腰貫穿,綿延萬裏的痛逼出君佻的淚水。施暴的身影在一片朦朧中倉皇逃離,又像極了柔弱的被害者。
□□被輕鬆提起,摔在了牆上,又被緊扼住喉管,死死砸向青石板路。
“哈哈哈哈哈哈一出好戲,一出好戲!”
“你救下了那女孩,是你的權利,我們欽佩。但是你放走了我們哥倆的晚飯,這筆債得由你來還。”
“這雜種的血怎麼他媽的比人類的還誘人!”
“吃同類,統領都沒試過!真他媽的刺激!”
渾身疼得麻木,君佻後知後覺。她隻感到寒冷,是路麵的積雨滲透入肌理,漸漸地,連心髒都浸潤得冰涼。
他們說什麼都聽不見了,耳畔充斥著猙獰的狂笑,笑聲隨穿堂風搖曳,成了一根利弦。
為什麼呢?
事情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從她變成異類的那天起,故事線開始失控,一切變得瘋狂,向毀滅的深淵傾側。
對,從那天起。
大雨滂沱,猶如今日。
一道驚雷炸起,滿身是血的少年被迫臥在殷紅中,濕漉的發縫中抬起一雙琥珀般的眼。
一雙在地獄中飽受煎熬的眼。
她想,如果那個時候不猶豫,就好了。
不顧少年承受的折磨;不顧他用溫柔偽裝的請求;不顧女人奇怪的建議;不顧少女可憐的求救——
甚至隻需要在那個岔口,向左拐。
可惜,沒有如果。
身體越發冷,生命似乎在流逝,視野模糊,天地交融,最終變得灰白一色。
失去知覺前,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是我的人,敢動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