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周珩快刀斬亂麻,查實蔣天南貪墨、殺民冒功一案。案情直達天聽,推進就格外迅速。涉案一幹人等,抄家的抄家,去職的去職,流放的流放。
官府告示一出,民間沸騰。
事情辦得差不多了,魏錕依旨,開始著手準備重新安葬祈村村民的遺骸。皇上命澶州官署為祁村重建祠堂,樹碑立傳,警示後人。魏錕猶豫再三,親自來請示周珩,碑上要刻些什麼字。
周大人思忖片刻,祈村已經沒了,如今就隻有七安村,百姓所念也不過今後風調雨順,安居樂業。於是他很是善解人意地解決了魏知府難題。
“屠村是人間慘事,還是慢慢淡化吧。萬望此後,七安村能如其名,事事均安。魏大人,依我看這碑上就隻刻‘祁村之墓’也罷。”
魏錕聽了周珩的話很是感謝。須知此事棘手,陛下要給村民立碑,是為了昭顯仁德聖明,可另一方麵,殺民冒功未嚐不讓先帝和陛下都失了顏麵。百年之後,史官若添上幾筆,那便是本朝一個汙點。
這案子是周珩翻出來的,由他來定奪,既顧全了陛下的麵子,也安撫祁村幸存者的情緒,如此正好。
魏大人心滿意足地去了,周珩這邊則整裝待發。
“大人,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宋林來回話。“蔣天南家裏抄出的錢財物品已整理完畢。至於田產、鋪子、地契、屋契等等,還需留下人手,配合澶州衙門逐步變現。”
對於此案,周珩始終還有心結,他殷殷叮囑。
“的確需要留下人手,事情雖然告一段落,但尚存疑團未解,我們不能虎頭蛇尾,留下後患。你要記得,在新任都督到任之前,‘釘子’不可放鬆,一切監控照舊。”
“大人放心,各處點位始終在我們的控製下,若有風吹草動,我們很快可以收到消息。”
周珩這才滿意。略一沉吟,他又問,“給潞州的信也送出去了?”
宋林聽他問潞州,不由帶上笑容。潞州是周珩的老家,如今周家太夫人還在潞州休養。
“您請放心。送去潞州的信我特地交代過,絕不會耽誤。老夫人每次見著我都要問一遍,可有哪位閨秀得了大人的青眼,問得我都心虛。如今您終於領回去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老夫人睡覺都能樂醒了。”
長舌碎嘴成了這位兄弟的習慣,周珩瞪了他一眼,臉上卻帶了三分柔和。
“原本我不該這麼急帶她回京。應該三書六禮、找個德高望重,身份相當的媒人,來澶州求親下聘。不過此時我也不敢把她一人留在澶州,畢竟沒能撼動袁家,澶州又是袁家盤踞之地。”
“袁家……”宋林嘴角一抽,“您還是決定要冒險一探袁家?”
周珩十分堅定,他千裏迢迢兩赴澶州,費了如此多工夫,卻始終摸不透袁家。幾次與袁文清過招,都如一拳打在棉花團上,讓人難以著力。
“豈能無功而返,我再三考慮,眼下存疑的就是袁家那個密道。”
宋林憂心忡忡。袁家可是勳貴世家,京城裏不但有位侯爺,宮裏麵還有位順儀娘娘。若是周珩擅闖袁家,一旦失手曝光,則後患無窮。
“大人,此事太危險了。不如您在外麵策應,屬下去探查,就算失手也不是什麼大事。”
周珩搖頭,“不,你不熟悉袁家內宅的布局,也沒見過那個機關入口。你去更容易出錯。我會小心行事。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別同阿竹提起,免得她一時衝動,貿然再去袁家找線索。”
宋林還要再勸,周珩抬手攔住他的話。
“不必再說了,離開澶州後,老楊按計劃帶隊北上,吸引他們的注意,我會悄悄潛回澶州,再探一次袁家。”
二人在衙門中議定計劃,就在此時,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夥子快步走進衙門大門。他穿一件灰撲撲的棉襖,腰裏係著條油漬麻花的藍布圍裙,若是丟在人堆裏,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如果此時覃竹在,說不定她會認得出,這人就是當初“鄭記石料鋪”對門小飯館的夥計。吳有錢、江九哥做了白字賊,還是這夥計去喊來尋街的官差。
“找誰?什麼事?讓你進了沒?這地方是隨便進的麼?”澶州衙門的門房裏,一個官差出來喝止他。
此人不說話,大步走向官差麵前,他離得幾步遠時還彎腰駝背,一臉拘謹窮酸樣,待等站定在官差麵前,已經挺直腰板,顯出精悍幹練之色。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我是內衛丙組釘子,立刻帶我去見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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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聽到回稟眉梢一挑,露出訝異,看向宋林。“丙組釘子?”宋林臉色微變,“大人,是屬下安在覃記附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