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齋道：“這事我也聽說一些，程家以前也是揚州大戶，敗起來竟這樣快。萬老爺心大，生意上管的少，他對我有恩，我總是憑良心辦差，賬上給的銀子從來沒有虧過，每趟至少三成以上的純利，別人一年走一趟鹽，我走三、四趟，盡量多賺些，也是報答。”說的傷心，又自憐起來，眼眶都紅了。
宋步文夾菜給他吃，道：“文齋，你對得起萬家所有人。那雙紅我以前也見過，看一眼就忘不掉，萬府找不到比她更醜的丫頭。你將來帶著她也不能出門應酬，還是要另娶。現下你們還沒成親，我說這些你莫介意，你成親之後，我再也不提。隻是一句，你不喜歡她，隻需日常供她吃喝，丟在一邊就是，男子漢大丈夫，若為這種小事煩惱，就是糊塗了。”
李文齋看著窗外煙籠遠樹，一片迷離雨色，頹喪之心又起，他歎道：“將她冷落一旁，也非大丈夫所為。步文兄，我是男子，天啟以男子為尊，我縱有什麼難處，難道不比一個女子行事來得方便？我不喜歡雙紅，可是畢竟認識多年，我不喜歡，萬老爺和夫人將她給我為妻，我就該一口回絕。我自己窩囊，居然又應下了這門親事，既然認下了這門親事，就該爽爽利利成親，我今後照舊年年出門販鹽就是。可是我如今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怎麼都不痛快！”
宋步文道：“文齋，此事你莫要再煩惱。現在你入了平民戶籍，不如就在我弋城置個商行，你我兄弟互相幫襯著。將來賢妻美妾，再娶幾房又有何難呀！文齋，我眼下有件事情要求你，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李文齋道：“宋兄客氣，但說無妨。”
宋步文道：“我在弋城經商二十年了，隻因不曾進學中個秀才，見到一個鄉裏的保長裏正都得客客氣氣，逢年過節給知縣知府各路師爺們燒香納貢，不止要點頭哈腰，遇到大人們心情不好擺勢子，還要磕頭。我年前上京，發現以前認得的幾個做生意的老板居然這幾年紛紛中了秀才，而且確實是中的，不是捐的。要說文齋你中了秀才，我深信不疑，可是這幾個草包，再投一次胎也未必中得了。我仔細打聽了，都是找人替考。不怕你老弟笑話，我也想中個秀才，以後見官不用磕頭，修河築堤的勞役也不會攤派我。我家境也算殷實，可每年將勞役折算成銀兩還得去衙門瞧人臉色交銀子呢！”
李文齋想了想，不知道宋步文到底要自己幫什麼忙，問道：“宋兄莫非要我幫忙找人替考？可我並不認識這樣的人啊！”
宋步文笑道：“文齋，你是太小看你自己了，我看中的就是你！我若想找人替考，出銀子去找便是，可我不放心，那是被別人拿住終身的把柄，指不定哪天就犯出事來。我隻放心你！你聰明厚道，肚子裏的學問中個秀才綽綽有餘。說句冒犯你的話，可惜你是奴籍，就算如今脫了籍，也是一輩子不能出頭參加科考的。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你是做什麼都比別人做得好的人，你信不信，再過一個十年，你會是揚州最大的鹽商，你可以當商會的會長，今天這些趾高氣昂的小吏到時看到孔方兄的麵子上，會對你諂媚至極。不要說那時，就是現在，你想要什麼樣的女子要不到？”
李文齋笑道：“宋兄高抬我了，將來我未必還在揚州，脫籍之後我也未必還做販鹽之事。至於替考這事，我是既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膽量啊。”
宋步文拉住他的手，說：“我怎肯害你。我如今考這個秀才，需兩個鄉紳作保，中了之後，還要立刻拜謝宗師，所以我本人是必定要進場的。你到時一切聽我安排，如若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有什麼變故，不考就是。文齋，你苦讀多年，就不想進場驗證一下平生所學？”
李文齋聽著，覺得有意思，還有些刺激。
如果考中了，也是自我價值的另一種實現，突然覺得整個人超脫了一些。兩人推杯換盞，又喝了幾壺，趁著酒勁，李文齋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