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連說了幾道大菜,都是平常大宴才上的油膩菜式。

宮人喏喏著不敢頂嘴,心說大半夜做這麼油的菜,也不知內廚房可有備菜。

吹了冷風·隻想喝點熱茶·奈何被人奪走的太子聽了一耳朵肉菜,下意識吞吞口水,覺得有點惡心。

“不必如此,隻上一碗黍米粥,並幾樣小菜就好。”

宮人道是,快步離去,那副奔逃的樣子像是生怕被什麼人叫住,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見人走了,陸霜雲嬌柔一跪,鶯鶯燕燕地將自己犯下何種滔天大罪,如何死不足惜,究竟為何如此,一一道盡,為此哼唧了許久。

此音不類市井言語粗俗,卻有市井吵鬧的雜亂,令人頭疼。

謝玄無奈扶額,瞅見她換氣,插了一嘴,“你先起來,有什麼”

“謝太子憐惜,妾身這便起來。”

原本還跪著的人,不等宮女反應,已經自行爬起,隔著梅花小幾子,與他同坐榻上。

謝玄:你起的挺快

他挪挪身子,細瞧她麵容,未見晨間那般蒼白,還是能看出幾分病氣,“你身子弱,便不用跪了。”

反正都已經起了。

“你初入宮中,雖有教習嬤嬤指點,難免惶恐,白日宜春宮一事,權做浮雲。隻你如今病體,孤心中憐惜,便免了你每日的晨昏定省,隻需初一十五做做麵子便好。”

“此事,你覺得如何?”

她覺得如何?

她覺得不如何!

要是上一世的自己,此時隻怕感激涕零,早就是熱淚眼泡,滿心滿腔的太子如何溫和,如何厚愛自己。

卻不想,這種恩寵乃是營造的假象,隻會讓外人以為自己受寵、不知規矩,行事張揚。

然後,外人眼中隻會盯著自己一舉一動,行差踏錯便放大事由,鬧得不愉快。

有她在前麵擋著,正好方便這兩個狗男女私下勾兌。

上一世自己不就是被這種虛情假意蒙蔽,白白給人當了箭靶子麼。

一想到自己那時是如何膽戰心驚,萬事小心翼翼,卻仍舊招人指摘,她便無法冷靜。

謝玄沒等到自己良娣的含情脈脈,隻聽一聲冷哼,佳人起身,自高處剔了自己一眼,“妾身累了,先去歇著了。”

留下一個‘你愛怎樣就怎樣’的瀟灑背影,消失在珠簾之後。

少有的在一天之內腦中空茫了兩次,謝玄扭頭看向宮人,依稀記得這是隨陸霜雲嫁入宮的,“你家良娣從前就是這樣的性子嘛?”

話沒說兩句,臉能變換三次,且不循常理。

秋露戰戰跪地,生怕自己說錯話,“良娣自來性情柔弱,甚少與人爭執。想來是今日受驚,這才失禮,還望太子恕罪。”

別說太子腦子發蒙,她這個自小伺候女郎的侍女,都有點搞不明白。

可她看得開: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良娣沒錯,良娣說得做得都有深意。

至於是什麼深意,她一個宮女,自然不需要參透。

謝玄轉首,見桌麵茶盞已經撤下,隻好作罷,“吩咐廚間動作快些,孤有些餓了。”

不一會兒,有宮人端著食盤進來,正是之前吩咐的黍米粥和清爽小菜。

謝玄喝了一勺溫粥,見宮人林立,“都下去吧,人多,孤吃著不舒服。”

宮人踟躕,對視幾眼,臨走時還是將盤中的一碟碟菜式端上食案。

正吃得好好的謝玄滿頭霧水地停下動作。

不大的食案,方才還尚有餘地,視線中小菜青綠酸爽,黍米粥甜口。

這會兒已經被各種肥膩油潤的肉菜擠在角落,瞧著孤零零的。

第二張食案很快也被擺滿,他掃一眼肉郎翻湧的鹵肘子,沉聲道:“這是幹什麼?”

好好的,吃飯興致都被敗沒了。

宮人跪了一地,最前麵的那個抖著聲音,“回太子話,良娣吩咐,太子白日操勞辛苦,這才吩咐人傳了這些。”

謝玄撒氣地將背後的隱囊摔在地上,“撤走!都撤下去!”

“是,太子。”

宮人不敢耽擱,連頭都不敢抬,生怕觸了太子不快,手腳麻利地食案收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