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走後,喬皇後又斟酌了整個日夜,才在乾明帝跟前提起了賜婚的事。
當然,潘氏說的那些怪事她半個字都沒提,隻說這鍾玉嫵相貌極為出色,在京城裏頗有點名氣,她已聽好幾位命婦誇讚過。能被信國公府嫡長孫求娶的人,想來品行也極好。
隻是如今兩家長輩起了齟齬,做不成秦晉之好,才遭退婚,甚是可惜。
若要給重病的淮陽王衝喜,高門貴戶自是不願的,平白賜婚無異於結仇。
若隨意尋摸,又恐辱沒皇室。
這鍾玉嫵既有滿京城難得的出挑相貌,又是官宦之女,衝喜嫁入王府倒也夠資格。且鍾固言既敢迎著盛怒為淮陽王求情,想來也願意結這門親事。淮陽王就算狂傲驕橫,到底是皇帝的骨肉,若當真能因這門婚事而病體好轉,也是皇家福氣。
一番話說得誠懇無比,情真意切。
乾明帝聽罷,倒是沉默了半天。
元後戚氏過世的時候,淮陽王周曜不過七歲而已,正是頑劣得人嫌狗憎的年紀,不像廢太子周宴那樣懂事。因生母的死和戚家的敗落,周曜一向對他這當父皇的懷有芥蒂,時至今日也不曾化解半分。
乾明帝縱欣賞他征戰沙場的本領,卻仍厭恨他的張狂,甚是不喜。
但無論如何,畢竟是親生父子。
周宴已廢為庶人,若周曜當真死於這場重病,乾明帝終歸於心不忍。
聽得喬皇後這般進言,雖覺衝喜之事未必靠得住,卻還是被說動了心思。沒過兩日,便召來禮部,命以納妃之禮為淮陽王迎娶鍾家女,不得含糊半分。
至於玉嫵嫁進去後該封何等身份,還需跟宗室商議後定奪,暫且沒說。
禮部應命,趕緊去籌備。
帝王賜婚的消息也隨之不脛而走。
很快,事情就傳進了淮陽王府。
仲春天暖,京城各處生機勃勃。
淮陽王周曜闔目躺在榻上,指尖輕輕扣著鋪在身下的薄毯。
他生了長極好看的臉,雖是征戰沙場之人,膚色卻頗白淨,是生於皇室養尊處優的尊貴皮相。許是自幼習武,相由心生,他的鼻梁英挺,劍眉暗藏幾分淩冽,那雙眼卻修長深邃,怒時鋒銳逼人,笑起來也能引人沉溺。
——不過這些年裏他極少笑,便沒幾人見過。
此刻他穿著中衣仰躺,臉色略嫌蒼白。
屋裏充斥著湯藥味,他聞在鼻端,習以為常,隻低聲道:“父皇怎麼忽然想起賜婚?”
“說是皇後娘娘進言的。”
“喬皇後?”周曜睜眼,眉頭微皺。
狄慎躬身站在榻側,低聲道:“確實是她。再說按如今的情形,宮裏誰還會惦記王爺的婚事?也就她這種人,插手王府屬官和侍衛還嫌不夠,費了勁把手往裏伸,還能順道在皇上跟前賣個好。”
“賜的是誰?”周曜問。
“鍾固言的女兒,叫鍾玉嫵。”
見周曜眉頭微動,顯然沒什麼印象,狄慎便又道:“先前跟信國公府的世子陸凝定了親,因鍾固言給主子說情惹怒了陸家,前陣子才退的婚。因事關信國公府,近來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不過……”
“什麼?”
狄慎湊近了低聲道:“據說鍾姑娘跟陸凝自幼相識,兩人的交情很不錯。退婚原非好事,陸家卻鬧得人盡皆知,滿城議論,轉頭又借皇後的手想把她塞進王府,屬下覺得有些欲蓋彌彰。若王爺嫌她礙事,趁著禮部還沒辦事,屬下也可攪黃了。”
“不必。當日父皇震怒,鍾固言跟敬國公犯顏進諫,跟陸家不同。就算當真有詐,那麼個小姑娘也翻不了天,她又不是受過調教的奸細。回頭你細查她闔家底細,心裏有數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