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戲弄(1 / 2)

映輝樓外鬆風陣陣,夾雜近處荷池的清香。

等孩子們的腳步聲走遠了,周曜才起身下了床榻,徑直過去掩上窗扇。

他的臉上仍有病後的憔悴,如墨的頭發披散,中衣素白,乍一眼瞧過去隻覺病勢不輕。然而那腳步卻是穩當的,行動間絲毫不見受傷臥病的模樣。

周晏盯著那雙腳,麵露詫異。

“你——”他頓了下,壓低聲音,“找到解藥了?”

“運氣還算不錯,拜月門裏有些能人異士,雖沒能徹底解毒,畢竟保住了性命。”周曜臥床久了腿腳酸累,自管在榻前踱步,寬袖擺動之間,神情也冷凝起來,“喬家這回是下了血本,裏應外合要斬草除根。父皇的態度仍沒有半分和軟?”

周晏緩緩搖頭,病中的眉目仍舊端肅。

“所謂宮中巫蠱之禍,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父皇若真想徹查,多的是法子。喬氏那點枕邊風不至於廢黜東宮,無非是父皇怕東宮勢大危及皇位,找由頭打壓而已。當初母後和外祖家的敗落,不就是他疑心太重麼。”

這話說得頗為誅心,卻正中要害。

周曜目光微凝,抬眉看向兄長。

名儒教導的東宮太子,哪怕是被廢為庶人,滿腹才學與見識氣度也絕非旁人能比。不管是站在東宮的權位之巔,還是落入如今一介布衣的困窘境地,周晏總是這般不卑不亢,對於乾明帝的心性,也看得比他更為透徹、冷靜。

所謂的巫蠱之禍,可不就是個借口麼。

否則何至於不經徹查、不容辯白,便一意孤行地廢了受朝臣讚許的東宮,不許求情。

這般決絕,態度自然不會輕易和軟。

是他先前心存奢望了。

這座巍峨宮闕裏,兄弟仍是相依為命的兄弟,父子卻早已不是血脈至親的父子。

周曜的目光落在兄長身上的簡素布衣,想著當日進宮求情時乾明帝的冷漠姿態,眼底不由浮起哂意。

“所以拜月門說得沒錯,當初是外祖父在軍中威信過高,父皇怕外戚勢大,才有了後來的種種禍事。如今這情形,不過是舊事重演。”

“沒錯。”周晏答得篤定。

見周曜冷眉不語,他又道:“從前你征戰沙場,屢次大破敵軍,父皇自然樂於看到。但如今你在軍中有了威信,又是個桀驁狂悖的性子,不像楚王襄王那樣卑躬屈膝會討父皇歡心。父子之情不及兄弟之誼,他怎會不忌憚?”

畢竟,他還是東宮儲君。

曆來天子與東宮的關係便極為微妙,更別說兩人之間還橫亙著元後之死的舊事。

而淮陽王這些年行事狂悖,除了會聽他這兄長的話之外,待乾明帝算不上恭敬順從,父子間更有芥蒂橫生。

喬家便是拿準了這點,才會屢屢生事,肆無忌憚。

如今東宮與淮陽王府遭難,喬皇後與喬國舅春風得意,與十數年前何其相似?

隻是那時周晏尚且年弱,周曜更是個稚氣孩童,在戚家傾塌後,他們對朝堂的事無能為力,唯有聽之任之。

今時今日,卻已經不同了。

有微涼的風從窗隙裏鑽進來,夾雜初夏荷葉的清香,衝淡屋中微苦的藥味。

周曜低頭,目光隔著衣衫落在腰間的那處傷。即便時隔許久,毒素已盡力拔除了大半,每日換藥時,仍能看到傷口周圍黑紫色的淤血,觸目驚心。

那一箭劇毒無比,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背後主使卻仍逍遙法外,在他父皇的信重下青雲直上,在朝堂後宮呼風喚雨。

不管乾明帝是否知情,這態度著實令人寒心。

“我這身毒與你先前的那場病都很蹊蹺,背後未必沒有關聯,拜月門會設法深查。隻怕查到有些人頭上,父皇未必會信。”周曜倚著桌案,修長的手指輕扣邊沿時,眼底有冷色蔓延。如冬日的湖水漸漸冰封,斂盡所有的情緒,最後就連聲音都透出了寒涼——

“若真如此,往後就隻有君臣,不再有父子。”

他望著緊閉的窗扇,徐徐道。

比起外書房的沉凝,清漪院裏這會兒熱火朝天。

整治飯菜對檀香和蓮屏而言絕非難事。

小廚房裏布置得寬敞而整齊,徐司閨安排了幾個外廚房的小丫鬟來切菜打下手,蓮屏和檀香各自掌勺,沒用太久,一桌十餘樣菜便齊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