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軒咬緊了牙,手指已經被凍得通紅,他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疊好,貼著肉塞到胸口。
至於那本《逍遙遊》,他顧不上了,直接跟棉衣裹在一處,丟進了旁邊的灌木叢裏。
“素問,你一定要等我!”他趴在雪地上,往城牆的方向爬去。
風雪刮得更大了,棉絮狀的雪花飄落下來,白茫茫的一片,將他變成了一個雪人。
頭上衣服上,早就蓋上厚厚的一層雪,就算城牆上的士兵往這邊看,也不會發現,這裏趴著一個人。
雪花染白了劉軒的眉毛,再撲簌簌落下來,一開始還被他臉上的溫度化作水,漸漸的,他的臉就跟雪一個溫度了。
他的牙齒給凍得咯吱咯吱響,手腳冰涼僵硬,他覺得自己的體溫在極速流失。
離城牆還要一半的距離,隻要再堅持一下……
他繼續往前爬,就像是靈魂拖著一具笨重的屍體,很快,他就覺得身體不是那麼冷了,反倒隱隱有些發熱。
他眨了眨眼睛,將睫毛上的雪花抖落,他知道這種情況很不妙,低體溫症往往是死亡的先兆。
看了眼前麵的路,沒有多遠了,他幹脆直接站起來,快步跑過去,一頭撞在牆根下,滑倒在地。
但是他還不能坐下來休息,他還要進城,去阻止袁素問尋死。
萬幸地是,雖然城門已經關了,但是他還記得那個狗洞——袁素問給青衣傳遞消息的狗洞。
在他的印象裏,這個狗洞應該有半米高,他鑽過去應該挺容易的,但是當他順著牆根摸到那裏時,就很失望了。
看起來太小了,而他的身量又那麼高大。他試圖鑽過去的時候,寬闊的肩膀牢牢地給卡在外麵,根本動彈不得。
這一刻,他想起來武俠世界裏有名的“縮骨功”,可惜他不會。
不過最終劉軒還是依靠蠻力把自己寬大結實的身體從狹小的狗洞裏塞了進去,代價就是肩膀兩邊的皮肉全部被冷硬的石牆刮了下來,鮮血淋漓。
好在氣候夠冷,他在傷口上敷了一層薄雪,勉強做了個冷敷,再扯開手上早被刮爛的衣袖,胡亂包紮了一下,就急匆匆地順著牆根跑。
他要先去找紅芍,既然劇情裏袁素問是跟紅芍一起去給蕭平益獻藝,那麼他現在肯定在紅芍那裏!
路上還很不幸地碰到了幾個巡邏的“城管”,他隻能閉著眼睛往街邊的排水溝裏跳。
遙想當初,他還笑人家蕭宰相。現在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也泡在排水溝裏了。
本來身上就落滿了雪花,再往冷水了一泡,那滋味……真的是酸爽得不要不要的!
等巡邏的人一走,他從水溝裏爬出來,整個人抖得跟個篩子一樣。
沾了水的衣服給冷風一吹,就給凍住了,硬邦邦的,刮得肉疼。
好在宵禁一般隻針對主街巡查,溜進小巷小路也就不用怕會遇上“城管”被抓走了。
到了紅芍門前,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嘴唇凍得青紫,哆嗦了好久,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模樣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
頭發沾著汙水,結成一團一團的,隨意披散在肩頭。
衣服破破爛爛的,白淨的中衣變成了黑色,渾身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像一個叫花子,就是手裏少了個討飯的家夥。
敲開門,小廝直接丟了兩個銅板在他手裏,一臉嫌棄,“去去,別擋咱家門前,晦氣!”
這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劉軒知道如果袁素問真的打算在今晚動手,那他肯定是來晚了,但是——
萬一呢?他存著僥幸。
“我不是討飯的,我是紅芍姑娘的朋友,你讓我進去——”
他話沒說完,小廝就哈哈大笑起來,“就你?紅芍姑娘的朋友?我告訴你,紅芍姑娘朋友是很多,但就是沒你這樣窮酸的!也許你以前是姑娘的恩客,但是沒有了銀子,你就不是了!”
他大笑,一邊笑,一邊把門緩緩關上,劉軒一腳卡進門縫裏,“我有錢!”
他摸了摸身上,該死,他把衣服全脫了,銀子也丟了。
“你就告訴我紅芍姑娘在不在家?要是在的話,替我傳句話,就說太安街姓劉的來找她。”
太安街的宅子是她跟素問一起定的,他這樣說,紅芍肯定猜得到是他。
“實話告訴你,紅芍姑娘不在,她呀,陪貴客去了,你就別想了!”
好像晴天裏劈下一道驚雷,震得劉軒兩耳發蒙。
“陪貴客……”肯定是去宰相府了,一切都完了,來不及了!
劉軒徹底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上,兩眼發紅,卻幹澀得很,流不出眼淚來,隻能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啊——”
小廝看他這副失魂落魄地樣子,還以為是因為紅芍傷心呢,搖了搖頭,故作老成地歎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何苦把錢全花這裏,落得個——”
他抓耳牢騷,想出句俗話:“竹籃打水一場空!”
劉軒看向眼前的雪,啞聲道:“是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嘿!你趕緊走啊,別擋咱家門前,叫媽媽知道了,又要說我做事不盡心了,那該死的老虔婆!”
“砰!”門重重地在身後關上,徹底沒了生息。
天開始亮了,報曉鼓的鼓聲響起,一聲聲傳遍京師。
劉軒靠坐在台階下,幾乎感覺不到冷意了,隻覺得有些熱,有個人影站在自己麵前,模模糊糊地,衝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