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倒也沒有隱藏的意思,聽見蕭天泓的聲音,便推開了門。
一臉警惕的蕭天泓肩上正搭著一件帶血的裏衣,□□的背部縱橫交錯著顏色深淺不一的刀痕劍傷,在其腰窩處,一道碗大的疤痕竟繞了腰身半圈……看著尤為可怖。
見到來人是楚淮,蕭天泓眼裏的防備卸去,稍鬆了口氣,探出門外,發現周遭並沒有人發現後,蕭天泓忙又上了書房的門,噓出一口長氣。
“父親,您這是?”
蕭天泓一把拉過楚淮,將手上的一個玉瓷瓶放到他手上,無奈:“小淮啊,你來的正是時候,來幫我後肩上個藥吧,往日都是丹兒幫我上藥的,如今他不在,便隻好請你幫我這個忙了,我一個人實在是有些不方便……”
說著,蕭天泓便將方才蓋在肩上的血衣拿下,楚淮湊近去看,蕭天泓的右後肩竟生了一塊已經糜爛的腐肉,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仔細瞧去,在那粘稠的血液中,竟有著細小的白色肉蛆蟲不斷地在蠕動。
楚淮目光掃向一旁的小桌之上,一把剪刀,一卷細布,燃著的蠟燭旁邊還擺著一根銀針。
似也知道自己這傷口有些駭人,蕭天泓有些尷尬,解釋道:“這是和儷國交戰時留下的老毛病了,傷口雖不大,可那箭上卻偏偏淬了毒,這才導致傷口成了這般模樣,沒嚇著你吧”
楚淮抿嘴不語,默默將蠟燭拿起,將燭上的明火靠近那些蛆蟲,待得那些白色蠕蟲受不了高溫掙紮幾番不再動彈後,楚淮才拿起了一旁的銀針,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蛆蟲一一挑出。
若是他沒猜錯,蕭天泓中的是儷國無藥可解的蠱毒,中毒之後,毒素會混進傷者血液之中,每當傷者身上出現傷口時,那些藏在血液中的毒素便會使得傷口潰爛發膿。
若是一個正常人,不過數月,便會身體腐爛而亡。算著蕭天泓回皇都的時間,也足有數月有餘,可看這傷口,竟隻有巴掌那麼大……
“這毒父親可曾解了?”
楚淮挑完蛆蟲,又將瓷瓶裏的藥粉倒出,均勻地撒在了傷口之上,不知這藥粉是何種藥草所製,繞是如蕭天泓這般鐵血男兒,此刻也忍不住咬緊了牙關,顫著吸了一口涼氣。
“要是能……能解這毒,丹兒倒也不必三天兩頭進山替我去尋……藥草了,如今能拖著不讓這傷口擴大,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能撐一日……便是一日吧……”
楚淮神色中有些許失望,還帶著幾分不甘,他以為,蕭天泓最後會死在自己手上才是,不曾想,倒是讓這蠱毒搶了先。
不過,倒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唉?對了,這事兒你可不能告訴晗兒和聆兒啊,就你和我……哦,還有丹兒。”
蕭天泓隨意用換下的血衣擦了擦了額角的冷汗,扯過一旁的細布,繞著自己的肩頭開始纏繞,楚淮上去幫他的忙。
“呐,咱們說好了,這事兒就隻能我們三個人知道,千萬不能告訴晗兒他們,明白麼?”
“父親是怕夫人擔心吧。”
“唉……誰說不是呢。晗兒她母親走得早,若是讓她知道我也即將不久於人世,她會傷心的。別看她表麵看著冷靜堅強,實際上,她的心比誰都要軟,反正都中了毒了,就算她知道,也不能改變什麼,不如就這麼瞞著。”
蕭天泓感慨出聲,“等到有一天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就和陛下去說,讓我帶兵去打仗,然後告訴晗兒我已經戰死沙場,這樣的話,她沒親眼看著我死去,是不是會少幾分傷心?”
他回頭問向楚淮。
思索一番,楚淮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句一頓,認真且嚴肅,“不會。就算沒有眼睜睜看著父母身亡,但那種傷心,卻會一直刻在骨子裏,時間久了,每每想起,隻會更痛不欲生。”
不知是不是楚淮的眼神太過攝人,還是他說出的話太過決絕,蕭天泓的心髒莫名咯噔跳了一下,好在這時,一陣敲門聲擾亂了這古怪的氣氛。蕭晗清甜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爹爹在嗎?”
蕭天泓倏然回神,套上一件幹淨的裏衣,又將那些細布瓷瓶連帶著帶血的衣裳都塞到了櫃子裏,最後朝楚淮使了個眼色後這才套上了外袍,理好自己的衣裳,打開的門。
“晗兒找爹爹什麼事啊?”蕭天泓期盼著。
蕭晗手持著一株海棠,視線卻一下子落在了蕭天泓身後的楚淮身上,詫異之後便是欣喜:“楚淮,原來你在父親這兒啊,怪不得我方才都尋不著你。”
蕭天泓:“……”
“夫人找我何事?”楚淮笑著上前,蕭晗徑直繞過蕭天泓,將手上的一株海棠花遞了過去,甜甜一笑,“方才我出宮,路過禦花園,見著這株海棠盛放得極其豔麗,想著若是你能看見,心中定會歡喜。於是便偷偷將他折了來,摘給你瞧瞧。”
聽見海棠花的名字,楚淮笑意凝固在嘴角,手指微微縮緊,目光落在那株還帶著露水的海棠花瓣上,眸中釀起幾分陰鬱之色。
“怎麼了?你不喜歡麼?”
蕭晗的一句話拉回了楚淮的思緒,再抬首時,雙眸已恢複清明,“沒有,夫人摘的海棠,極美。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