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是餘皙……”聽到這裏,段雪柳的腦袋一下子像炸開了一樣,不斷回播著鮮血飛濺的場麵,白天寒鐵出鞘的聲音開始在他耳邊鳴響,“怎麼會是他,怎麼可以……”他將臉深深地埋在掌心,身體也在顫抖,隱約還能聽見抽泣的聲音。
“那,那他們的師父呢?”
“你說那位神醫,方卜?對方要他做他們的軍醫,他不肯,他們就……”
雁度轉頭看著依舊埋著頭的段雪柳問道:“你真的在意他們的死活嗎?是個人都看得出千盈盈對你有多重要,可就即便如此,刀都架在她脖子上了你也無動於衷。而如果那時候刀下的不是千盈盈,而是你的結拜兄弟餘皙,或者是對你有著救命之恩的方卜呢?”
段雪柳用手擦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看著黑漆漆的天空,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那我能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能怎麼辦?是臨陣倒戈,背信棄義投靠敵人,還是就地投降,將疆土拱手相讓?”
隨後他又悲淒地笑了,他說:“是他們打錯算盤了,他們覺得千盈盈對我特別重要,就拿她來威脅我。可他們不知道,就算他們殺了千盈盈,我大不了殺了他們,再去下輩子找她。但凡換個人呢,沒了就是沒了,我又該去哪裏找,就算我想找也找不回來了。”
“去看看她吧。”雁度歎了口氣說:“她也被嚇到了,如今師父師兄都沒了,我們帶她回來時,她就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裏,一言不發,肯定很害怕吧。”
短短的路程段雪柳卻足足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他不停地繞路、再繞路,兜兜轉轉,讓自己一個人冷靜一會兒,收斂起情緒,才慢慢地繞到了千盈盈的門口。房內燭火還亮著,他上前輕輕叩響了千盈盈的房門,可屋內卻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進來吧。”
“寧殿,你怎麼在這兒?”段雪柳進了屋,見清寧正坐在床邊陪著千盈盈,他關好門,坐到了桌邊的凳子上,麵對著兩人。
“明知故問。”清寧也不想搭理他,便隨便敷衍了。
千盈盈聽到聲音,從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中露出了兩隻哭得通紅的眼睛,見來人是段雪柳,便鬆了一口氣,慢慢放下了混身的戒備,也將捂緊的被子鬆開了些。也許是哭累了,她坐著坐著便倒了下去,清寧順手托住了她,輕而緩地將她慢慢放平到枕頭上,然後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
“呼——”她也鬆了一口氣,“之前她一直哭,說什麼也不肯睡,沒想到你一來便乖乖的睡了。”
“也好,倒是有勞寧殿了。”
“哼,之前你求我出兵支援的時候也不見得這麼客氣。你這番話說得,倒像是她的親人,那敢問段將軍,你是她什麼人呢?”
“不是親人,是……唉一碼歸一碼,國事和私事總歸是不一樣的。”
清寧也沒繼續追問下去,開玩笑總要有個度,點到即止就好。於是,兩人回歸正題。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還有,可有想過回去後該如何交代呢?”
段雪柳笑笑,釋然道:“那便不回去了。如今邊關已定,我的使命也已經完成,我問心無愧。雁度如今也有足夠的能力接替我的擔子,如果千盈盈願意,我就帶她遠走高飛,若她不願,我就在背後一直守護她一輩子。如果陛下非要追究,等他有本事捉到我再說吧。”
清寧聞言也笑了,“你這是耍流氓啊。”
“嗬,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人生苦短,何必將自己囿於金絲囚籠?”說到這裏,段雪柳不禁想起了上一個世界的自己,他問清寧:“聽戲嗎?我給你唱一段吧,就當是道別了。”他又歎了口氣,“以後也不一定能再見了。”
“你還真是無情。”清寧玩笑般說,她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隻是不知這其中幾分真、幾分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