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這次傷得真的挺嚴重。
不僅中了毒，發箭那人還將內力置於箭身，落水後傷口又遭到江水泡發如此惡劣的情況下，解毒時會加倍痛苦。
顧晏臥俯在床，他上身衣衫已褪，露出線條分明的後背，而在其上，一根根銀針正在慢慢轉入他的各個穴位。
這不是李唯夕第一次施針，但這是她第一次以灸祛毒，之前她都不過是幫人祛濕除濕寒疏通經絡什麼的，那些跟現在相比簡直太小兒科，現在她若不小心灸錯任何一針，都有可能導致顧晏逆血毒發，命赴黃泉。
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她精神持續高度集中，汗水自額間滲出，她來不及擦，順延側頰流至下巴，然後滴落到顧晏的手背上。
顧晏的手指輕顫了顫。
終於一套施針完畢，李唯夕已是滿身汗濕，有種乏力的虛脫感。
“你怎麼樣？”她聲音有些有氣無力，第一時間看向顧晏。
醫書上說，這個過程之於被施針者如同穿髓透骨，甚至許多人因受不了解毒的折磨而自行了斷。
可顧晏全程隻是緊抿唇線，攥緊拳頭，冷汗涔落，卻一聲未吭。
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那好，你現在護住心脈，運發內力轉體一周。”李唯夕凝聲道。
顧晏依言照做，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開始低顫，青筋暴突，在李唯夕緊張的注視下，突然側頭吐出一口黑血。
“顧晏！”按醫書所述，這是正常的，但李唯夕仍忍不住心頭一緊，低呼出聲。
顧晏的嘴唇染上了血烏色，麵色也愈發蒼白了，才不過兩天時間，毒性已令他虛弱至此。
李唯夕攥了攥手心，開始為他拔針，她眼瞼低斂，半晌後低聲道：“怪我，不該要往東走的。”
顧晏愣了愣，想說什麼，便聽她繼續道：“我一定會找出凶手。”聲音有些發狠。
李唯夕將針收好，對他笑了笑，“我們要一起把凶手查出來，在此之前，你得活著。”
顧晏沉默，漆黑的眸子靜靜看著她，消融岑寂。
李唯夕背起地上的竹簍，聳聳肩，“我去采藥啦，等我回來。”
顧晏的毒還需要後續進行藥浴，她得去收集藥材。
村莊裏倒是有郎中，李唯夕這套針就是問郎中借的，可這裏藥鋪存貨卻是少得可憐，大多都是祛風寒的，並沒有李唯夕所需要的藥材。
好在這地方依山傍水，地傑物靈，那些藥材又不算多難找，於是她就準備自己上山一趟了。
正要轉身出門，顧晏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唯夕麵上原本若無其事的笑意瞬間隱去。
從一開始，她就感受到了顧晏幾乎沒有什麼求生欲望，隻不過因她要求所以才做配合，如果她不打算出手救他，他估計立刻便能放棄生命。
李唯夕不說話，隻麵無表情的偏頭看著他。
顧晏垂著眼睫，“山路陡斜，公主沒必要為屬下犯險。”
李唯夕扯了扯嘴角，“你自己的命，你不在乎？”
顧晏：“拖累公主，無顏於世。”
李唯夕被氣笑了。
她說：“我在乎。”
顧晏愣怔，抬眼看她。
“在我眼裏，你從來不是下屬，也不是影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陪我走過了十幾個日月春冬，”她蹲下，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對我很重要的人。”
她聲音輕而堅定：“你不在乎，我在乎。”
我從不覺得你的命就是用來為我抵命，從不認為你隻是個沒資格有血有肉的影子，這麼多年的相伴，我在你麵前從來不用偽裝自我，也許我早已把你當做朋友，兄弟，甚至是至親。你的命，你不在乎，我在乎。
我在乎的。
顧晏怔怔看著她，一向沉寂的眸中似乎有什麼在急潮翻湧，深沉而又濃烈，內斂卻又激昂，李唯夕讀不懂，隻覺得自己仿佛要被這雙曜石般的眼睛給吸進去。
時辰已經不早了，李唯夕起身，輕掙開他的手，勾了勾唇，“等我回來，這是命令。”
采藥的過程還算順利，不過小半天時間，李唯夕已經隻差一株沒有采到了。
此時她正愁眉苦臉的望著峭壁上的那最後一株藥草。
這是所有藥材裏最難找的一種，錯過這株，今天可能就很難采齊了，可顧晏的情況已經不容再拖下去，
探看了下地形，她放下背簍，找到一根藤蔓，先是拽了拽，確認了下它的堅韌程度，然後起跑幾步，整個人隨著藤蔓向峭壁上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