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一雙狹長的美目朝她望去,似乎是在等她襄陽侯夫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這麼篤定李昭訓之死另有隱情呢,是昨日爹爹托人傳話,讓她知道了一樁陳年舊事。
大約在二十多年前,當今皇帝還未娶妻時,家中為他商定終身大事。原本為秦家二郎定下的是望州司馬柳家的嫡女,當時已經過了定,準備擇吉日迎親,可誰成想那年秦家二郎大病了一場,郎中幾乎都說活不成了。
柳家自然不肯自己的姑娘嫁過去就做了寡婦,匆匆退了親,不過這事也邪乎,柳家退親後的半個月,秦家二郎竟就奇跡般的好轉了,不出三月又是生龍活虎,急吼吼地操練自家軍團去了。
不過那個時候,柳家嫡女已經又相看了別的人家,秦家也不可能讓這門親事再續上,兜兜轉轉一番,最後才選定了如今的皇後。
而那位柳家嫡女,就是眼前的襄陽侯夫人。
說來也是緣分使然,這襄陽侯夫人嫁的郎君叫李太豐,本是個庸庸碌碌的參軍,後來誤打誤撞投進了秦家軍的門戶,又成為了秦家二郎的左膀右臂,在後來的奪位中是數一數二的功臣。
當初李太豐和皇後的兄長鄭國公不分伯仲,但李太豐命薄,秦國基業才建成幾年,他就這麼離世了,追封襄陽侯,前朝留下鄭國公一人獨大。
不過李太豐人雖死了,可總有傳言說他手握了一筆巨財,是當年清宮時,在徐國恭帝的私庫中搜羅來的,但傳言總歸是傳言,作不得真,究竟皇後杖殺了李昭訓,是否和這筆巨財有關,誰也不清楚。
一時四下靜謐,隻聽見添置了新冰的扇輪在地心颼颼打轉,頓時掀起了陣陣夾雜寒氣的涼風。襄陽侯夫人半天不吭聲,思量了許久,最後一咬牙狠狠心,端起描金邊的白瓷盞咕嘟嘟喝下兩大口茶水,壯過膽方道:“娘娘誠心待人,那妾身也就不瞞了,曼兒無辜慘死,其背後根源,一是皇後因著多年前,妾身同陛下曾有過一段婚約,便一直心有忌憚,二則是外頭這些年沒斷過的流言,說李家藏了前朝恭帝的私庫。可妾自問嫁進李家二十多年,從未有過任何越矩的時候,再是那私庫的傳言越鬧越大,就連陛下也親口問過亡夫,但沒有就是沒有,誰還能變出來這些銀錢!”
惠妃往前探了探身子,“照夫人這麼說,皇後幾十年的賢惠大度竟都是作假不成,為了一樁不成文的舊親事耿耿於懷到今日?”別說外人了,就連她作為皇後明麵上的敵手,都很不相信,皇後能容下六宮百花爭豔,又怎會針對一個年老色衰的襄陽侯夫人。
所以惠妃還是偏向第二種,那就是恭帝私庫,是不是真在李家手裏,隻是這種事,任憑誰也不可能會承認,這是欺君之罪,被揭穿了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襄陽侯夫人自然不傻,將將止住的眼淚頃刻間又落了下來,抽抽嗒嗒道:“所以妾心裏也是一萬個不解,妾就曼兒這麼一個女兒,到了這個歲數喪夫又喪女,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隻盼著能同皇後當麵澄清,重查此案,也算是給曼兒一個身後清名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惠妃自要當仁不讓,私庫不私庫的都是其次,隻要能將李昭訓的案子翻了,那皇後苦心經營多年的賢名可就保不住了。
說白了,她不過是一介妃妾,名聲對她來說沒有那麼重要,可皇後不一樣,作為國母,她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隻要有半點錯處,前朝諫官的奏章就會如雪花般砸過來。
惠妃柔聲道:“本宮月前也才沒了孩子,夫人這份心境怕是唯有本宮才能體會到一二了,若李昭訓真是含冤而亡,自該還她一個公道。”
襄陽侯夫人聽了,起身連連拜禮,“那曼兒的清白,就全權托付在娘娘手中了。”
送走襄陽侯夫人後,惠妃靠在月牙白掐金軟枕上,支著柔荑問道:“陛下現下在哪裏?”
澡蘭掛起珠簾,應道:“約莫是在柳台吧。”這話說得極輕,可落在惠妃耳中,仍舊是震耳欲聾,腦袋直發昏。
自打上回她設席引見了妹子伴駕,聖駕沒有一天不去柳台的,惠妃顯得有些煩躁,直起身子來,“今兒個不是十五麼,陛下不去皇後宮裏陪著?”
澡蘭小心應付著,“二姑娘得寵是好事呀,奴婢瞧著不出下月,這冊封的詔書就肯定會下來了。”
好事惠妃笑得很牽強,她入宮這麼多年,陛下初一十五按著規矩總要陪在皇後身邊,從未有過意外,可雨禾才進宮多久,就願意為她破這個例了。
先前宮裏也有過不少得寵的,惠妃可以明晃晃地去嫉恨捉弄她們,可如今這人成了自己的親妹子,還是她親手拉線的,她沒法表露出妒恨,因為她是長姊,要為大局考慮,這滋味可真是難受極了。